房间里,程轻轻一脸安然地坐在chuang上,既不觉得慌张,也毫无悲凉之感。这般赴死的感觉,确实和上次是不一样的。
她仿佛隐隐期待着死亡的到来,心里早已提前为自己沉淀出一片死寂。
命运欺她,害她家破人亡;最爱的人骗她,让她差点失/身于仇人;复仇遥遥无望,她却已觉得无比疲乏。
唯有死亡,代表着永恒的解脱。
或许也唯有死亡,才是对许邵寒最大的报复,让他也尝尝痛失最爱的感受。
如果……他曾爱过的。
对方试着转动了门把手,没能打开,又静默了一秒,开始砸门。
木质大门没有想象中坚实,两声枪响后,门被整面踢开,发出沉重的闷响砸在地板上,扬起的木屑中仿佛预示着她接下来的灰飞烟灭。
两个黑布蒙面的携枪男子率先走了进来,迅速用枪锁定程轻轻。
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杨曙光才缓缓步出黑暗的走廊。
他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一身考究的西服沾满了尘灰,头上的发和下巴的胡桩更加稀疏,原本的肥油肚子凹了下去,唯独两只眯起的小眼中还闪烁着往日贪婪狡猾的精光。
“原来是你,程轻轻。”他嚼着牙根,恶狠狠地冷笑,“在A大的四年里,我早应该注意到你!窝藏吴闻辉,还暗中挖掘我的违法事迹,害我如今被捕入狱!”
“你毁了我,程轻轻!”他一步步走过来,粗短的手指抚上她冰冷的脸,手里的枪死死抵住她的喉咙,“你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事业!!一个女人,哼!你就不怕死吗?!”
他揪住她脑后的头发,一把将她从chuang上提起来。
程轻轻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用手去掰他的手指。
“疼?”男人冷笑连连,“放心,我会用尽各种手段让你在我面前跪着哭疼,最后巴不得磕头求死!”
他将她狠狠甩给一个蒙面男人,下令道:“带走!”
有人快步走入房间,上前汇报:“另一个逃跑了!”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抓两个就够了。”
两个?程轻轻心中一讶,然而来不及多想,脑后骤然劈来一道劲风,她瞬间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醒来时,她在一间黑屋里。
真正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按下心中的恐慌,茫然地摸索着四周的,什么都没有。
杨曙光究竟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
他要把她当做人质,威胁警方放他出国?
又是人质。她苦笑一声。
黑暗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谁?”她立马警觉起来。
那人闷哼了一声,半晌才幽幽开口,“想不到,你也被抓了。呵,真是报应。”
程轻轻睁了睁眼,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这声音?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沈珂?”
他们大概都没想到,杨曙光手上竟然还有另一个女人,沈珂。
***
与此同时,时代倾城别墅度假区。
区中最大的那片私人湖泊旁,坐落着许家投资上亿美金打造的三层豪华别墅。
二楼的整一层,都是许邵寒的卧室。
开阔的全景式玻璃外墙,将国家五A级度假区的山水尽揽入怀。
茶色木质地板和墨绿色的落地窗帘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冷硬的氛围。
房中的摆设也是极为简单,一张黑岩色调的双人chuang,素白色的chuang单上没有一丝花纹,chuang旁是半平见方的小矮柜,上面只放了一盏同为黑色的瓷艺台灯,配套的黑岩色大衣柜静静矗立在进门的右手墙边。
除此之外,就是左边的书桌和书柜。
这样的一个卧室,几乎可以用空旷来形容。
而此时此刻,这间空旷的卧室里,一站一跪着两个人。
用拐杖打了数十棍后,许东篱气喘难定,勉强撑着书桌桌沿,神色痛惜地看着面前的儿子,只不住地叹息。
许邵寒倔强地双膝跪地,眼神坚定地看着窗外一片绿水青山,视线却又遥遥地飘过了这一方景色,不知定格在何处。
他赤.裸的上半身全是木棍粗细的血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而他却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被软禁了几天,又罚跪了一/夜,许东篱仍是难掩怒气,他的拐杖狠狠敲着地面,冷沉的声音又是叹惋又是失望,“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如此失态!”
许邵寒不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前方。
“你答应我,再也不去见那个女人,为何做不到?!”
这一次,跪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起了头,却是反驳,“你答应将她身边的人都撤走,为何做不到?”
许东篱怒极,“只要你不去惹事,我身边的人就不会动她!”
岂料许邵寒声音更冷,“如果你不派人暗中跟着她,我也不会去惹事。”
“你就这么在乎她?一个孤女,无权无势,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琥珀色的眸子骤然一暗,声音却低低传来,一字一句,坚定而温柔,“因为……这是我欠她的。”
欠她一条命,欠她一句承诺,还欠她一份情深。
许东篱举起拐杖就要打下去,却在迎上他无谓的目光时顿住。
这样大大小小的僵持,几乎成了他们之间交流的方式之一。
为什么他们父子会变成这样?
他让他出国,让他加入特种部队受训,让他参加交换女伴游戏巴结高官……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可是就在他离开中国三年后,儿子变了。
变得更加反叛,处处表现出对他权威的抗拒。
他是曾想过,儿子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生活在他的约束中,他有自己的宏图,有自己想要追寻的人生,可是……
“从前我一直以为,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他放下了拐杖,转过身沉痛叹息,“作为商人,我的这一生都奉献给了许氏集团,事业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为了心中的商业帝国,我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爱情。”
“这就是你当时离开母亲的原因?”许邵寒道。
“是的。”他应道,心里同时泛起一阵苦涩,“她要我收购她父亲、也就是你外公的公司,可是当时那个公司已经负资超过十亿美金,而许氏刚刚走上正轨,如果这时实行收购,只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拒绝了。”
许邵寒的语气继续逼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母亲和外公跳楼自杀时,你有没有悔恨?”
许东篱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回答。
悔恨?邵梅需要的不是他的悔恨……她是要他背负着愧疚过一辈子!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开怀地大笑,她的离去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冷酷无情、行尸走肉的商业巨人。
良久,他反问:“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