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遍植法国梧桐和棕榈树,看得出每一株都经过精心的打理和修剪,相对于其他会开花结粉的树种,这两种无花的树确 实更适合病人的休养。院中央是大片的草地,没有花,却养了一池的金鳞鱼,倒显得整个院子绿意昂扬,静谧中又富含生机。
外进的两排厢房是杂工、花匠和粗使仆人的住房。
内进才是特护病房,此外还住着一位长居此院的薛家御/用医师,一位军医院的值班医生,两名护士和一名护工。
小辉的病房在东厢。精致的小房内全是木质家具,古色古香的小铜炉里薰着草药,混合着黄梨木香,让人混沌的神思为之一清 。
而小辉则安静地躺在一张软榻上,不知是昨晚奔波太多,还是军区医院的草药疗法起了效用,少年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程轻轻坐在他身边,为他捋顺耳边的碎发,收回手时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个小隔间,用珠帘隔着,隔间的chuang上也躺着一个人 。
玉明掀开珠帘走出来,一脸的疲态。
“那是,吴梦涟?”程轻轻讶然。
“是莫禾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地发现她的,给人下了迷/药,几乎全身都是鞭痕……”玉明抚着榻沿,似乎无力支撑自己 的身体。她忙了一晚,好不容易处理好吴梦涟的外伤,现在已是累得不行。
薛宇煌道:“要不要再调几名护工过来?”
她摆摆手,看一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莫禾,“莫禾也受了伤,我刚刚才帮他取出子弹……”
众人都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莫禾只对许邵寒说他要去一趟医院,查查是谁给少年注射的麻药,没想到一去就是一整个 下午,再见时已在少年的病房里。
不过,莫禾办事他很放心,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那晚他必定是预想到自己能干掉那些人,这才出手的。
众人不敢在房中多呆,生怕影响两位病人的休息。
临走前,莫禾站在门口,第一次没有随行在许邵寒身后。
“总裁。”他叫住他。
许邵寒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那个女人,“你留在这吧,明天让公司给你派一辆车,以后住在这也行。”
莫禾这个人,平日里都是淡漠恭敬的样子,他的性子,他虽然还不太了解,可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莫禾一旦为哪个人出手甚 至受伤也在所不惜时,他对那个人就可谓是死心塌地了。
只是没想到,莫禾看上的,是外表和职业都如此平凡的一名护士。
几人正要离开,薛可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勾勾地打量了莫禾一眼,略一迟疑道:“你……是红尖A?”
莫禾一愣,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他几乎都要忘了世界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红尖A,享誉国际的赌/场老千,同时也是一名顶尖黑客。
十年前纵横全球赌/场和互联网虚拟世界,卷过富豪的黑钱,劫过毒枭的货,帮人走私军火,也贩卖过海洛因……凡是能狠狠 大赚一笔钱的活动,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可是警方根本抓不到他,红尖A神出鬼没,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呆三天以上。
然而十年的某一天,红尖A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消失了,这十年来再也没有露过面,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莫禾没有开口,许邵寒却冷冷道:“红尖A十年前就死了,他只是我的助理莫禾而已。”
就算再不聪明的人,也听出了这句的话外音。
薛可卿点点头,不再发问。
莫禾目送几人离开,思绪却飘回了十年前那一个夜晚。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若不是许邵寒,他可能真的死了。
他和往常一样,戴上指模和假脸皮,用假的身份证混入了高级赌区,准备趁泰国最大毒枭和当地军区政aa府会面时,将他们带来 的货掉包劫走。
没想到这时却突然闯入一群身穿迷彩手持重枪的特种兵,为首那人便是许邵寒。
M国最神秘的红鹰特种部队中,作为仅有的两名中国人之一,许邵寒是这次行动的A队队长。
这次行动实际上只是红鹰的一次特训,许邵寒和王哲槐一人带领一个行动小队。哪个队先抓获毒枭找到货物,那个队的队员就 能获得入选红鹰高级作战特种部队的资格。
莫禾在三方火拼的时候趁乱盗走了所有货物,不料逃亡的途中,却被许邵寒拦了下来。
A队抓获了毒枭,货物却不翼而飞。
毒枭在严刑下承认,那批他带来的货物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引红鹰上钩。
许邵寒没有杀他,而是很聪明地选择了和莫禾合作。
他需要货物,而后者需要钱。
经过三天的追查,他们得到了那批货物,A队人赃俱获,许邵寒出色地完成了这次特训的任务。
然而,出乎意料所有人意料的是,许邵寒并没有选择加入高级作战部,而是回了中国。
莫禾适时提出要跟在他身边,谋一份稳定的生活,他便给了莫禾一个新的身份,让他留在许氏当他的助理。
而王哲槐,也在不久后归国。两人从战友变成了政商上的合作伙伴。
这是这几年来,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进门前,莫禾甩了甩头,这些陈年旧事,还是不要影响到玉明的心情为好,她已经够累了。
不如进去和她说说,从他身边逃跑的这五年,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手很冰。这是许邵寒握着她时的第一感觉。
“冷?”他伸手关掉了车上的冷气。
程轻轻扭头看着窗外,没有回应。
老天为改变一个人,到底会将她逼上一种怎样的绝境?
“我要接近他。”她突然说。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他是谁。三年前案件的幕后主使,中央高级军官的独孙,G市欧明地产副局长王哲槐。
“太冒险了,他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所有事都是吴文慧在暗中操控,你何必以身涉险?”
程轻轻根本不想听他的劝阻,“你会帮我吗?”
不管他答不答应,这个决定都不会改变,他还能有什么回答?
“可以。但你不能莽撞行事。”
“那就带我去参加交换女伴游戏。”
琥珀色的眸子猛地一紧,许邵寒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那个游戏根本是人性的沦丧!”
“那你为什么参加?”她转过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像在质问一个犯人。
许邵寒别开视线,“……我只是为了认识那些人。”
“我也想认识那些……”
“你只是想接近王哲槐!”许邵寒粗声打断她。
程轻轻被他喝得一愣。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许邵寒脸上一缓,随即放低了音量,“参加那个游戏的女人,都不怎么干净,你可以选择别的方式……”
“这是他和我立下的一个赌,如果我不去,我就输了,更何况……”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干净吗?我是一个情/妇,勾/ 引别人未婚夫的小/三,这样的我,恐怕和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沈珂的婚约复订了,对吧?你至 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她突然表现出的冷静和理性,让许邵寒一瞬间不知所措,这才是沈黎眼中的那个程轻轻,没有被驯服的程轻轻。
原来,她从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依赖和粘人,都只是因为她心甘情愿被他驯服而已,并不是说他有多大的魅力将她牢牢掌握 在自己身边。
当她不再需要他时,她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变回原来那个未被驯服的程轻轻。
“那是老爷子和股东做的决定,我会想办法退掉这门婚事……”
程轻轻别过头,不想听他空洞的话。
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只能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不能参与游戏。”
“好。”她终于爽快地点头,然后再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