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一番话说的柔软异常,关心备至,要是旁人估计会感动的不得了,尤其还是身处现在这样被百官,被天下所指的位置时,这样的关怀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温暖。
可是冥墨烈却是个例外,他也知道她怀里的那份假意,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错开她,直接进殿。
惠妃脸色僵了僵,做出一副落寞的样子,转身幽幽的叹气,在众侍卫看不到的角度里,嘴角却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一边的冥墨风,柔声心疼的道:“风儿,这里你舅舅留守就好了,你随母妃先回去用膳吧,今日一天你一定累坏了。”
冥墨风点点头,淡淡的看了眼已经紧闭殿门的盘龙殿,随着惠妃离开。
殿内。
冥墨烈缓步走进来,冥凌御正坐在龙椅上看着奏章,低着头,表情深思,那模样倒不像是重病之人,听到脚步声,他也未抬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章。
冥墨烈也不着急,他不开口发难,他也就在一边悠闲地坐下来,轻呷了一口太监递上来的香茗。
两人都不开口说话,但明显可以感觉气氛越来越紧张。
也不知道多久后,冥凌御像是终于看到他来了,放下手上的奏章,将搁置在一边的另外一份奏章丢给站在旁边的太监,道:“将这个给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双王爷看看!”
奏章就是这么丢过来的,太监接的手忙脚乱,连帽子都歪了,来不及摆正帽子,他就巴巴的捧着两份奏章,走下台阶递给冥墨烈。
冥墨烈姿态慵懒的接过来,翻开随意的看了一下,都是弹劾他的,一份是百官联名上奏要求严办他,一份则是关于他私藏翼王妃的事情。
他看着那奏章上字里行间的愤慨,只是轻笑了一声。
冥凌御本来还算稳定的情绪,在他这一笑下彻底的爆发,也不管手边拿着的是什么,咣当一声就砸了过去。
大殿内就三人,除了冥凌御和冥墨烈,就只剩下那一直贴身伺候的太监了,见此情景,他们都认为冥墨烈会躲开去,却不想见那茶杯都砸过去了,他都坐在原地没有动。
一声闷响,是茶杯砸在额头上的声音,杯子碎裂,还在男人的额头上滑下一道伤痕,瞬间留下鲜红的血迹。
冥凌御倏然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那鲜红的血流下来,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拉不下面子说什么,只能恨恨的甩开衣袖,撇开视线,硬着声音没好气的道:“为何不躲?”
冥墨烈淡淡的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躲?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既然如此憎恨儿臣,儿臣又何以敢躲?就是父皇丢过来一把利剑,儿臣也是会受着!”
冥凌御哪会听不明白他平淡语气中的嘲讽,知道他还在为尘的死记恨自己,可是他又何尝好受?
他沉痛的闭上眼睛,挥手示意一边打的太监出去唤太医,却被冥墨烈阻止:“不用了,父皇叫儿臣来何事,直说便是,儿臣不喜欢呆在这里太久。”
冥凌御心中一刺,却也真的开口了:“为何杀了她?”
“为何?”冥墨烈嗤笑,那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性大笑话一样,他睨视着他,讽刺道:“父皇竟然问儿臣为何,儿臣还以为父皇会是最清楚的。”顿了下,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忘了,那女人做的一切,还有可能是我亲爱的父皇亲自授意的,儿臣确实不该拿旁人开刀……对吗?”
“冥墨烈!”冥凌御彻底震怒,高声喊道,脸色难看之极。
冥墨烈亦是冷冷的看过去,脸色阴沉,丝毫不畏惧他的怒吼,这样的冥墨烈让冥凌御甚是无奈,他缓缓的坐回去,表情疲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烈儿,你要恨就恨父皇,为何要这样毁了自己?”
“你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活活抽死她,你这让百官以后如何服你?你如此残暴不仁,没有人会愿意助你的,天下需要的是仁君,不会暴君,你……唉。”
“而且就算你要杀了她,也要事出有因啊,可是为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该是你弟媳的女子,做出这一切,你让天下如何看你?”
冥凌御缓缓的道,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痛惜。
冥墨烈看着他,有些怔愣,他想过他唤他进宫是为了什么,也想过他可能为了自己的帝王形象,不顾父子之情,直接将他打入地牢……却从未想过他会是这般反应。
心中刚有些动容,却听到他又道:“明日,你就将那女人送出来,父皇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冥墨烈瞬间默然了,他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他,直到冥凌御感觉到不对,看过来。
“烈儿?”冥凌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有些担忧的喊。
冥墨烈道:“真是可笑,我竟然还会对你抱有希望。”他的声音沙哑了,压抑了,很低沉很低沉。
“烈儿?”
当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宫里上下都掌了灯,冥墨烈的表情也逐渐在夜幕下冷下来,冷峻而霸气,他看着他,墨眸里的阴冷和残忍令他更为摄人,好似被封印了很久好不容易再次现世的冷血魔鬼。
他道,声音句句穿透对方的心脏,留下一片伤痕:“冥凌御,我不是你,这一辈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用心爱的女子去换自己的命。”
这是冥墨烈第一次唤他的名,且还是以这么冰冷的语气,他的一字一句,皆令冥凌御的脸色灰白下来,毫无生气,就连眸子里也不剩下一点生机。
他颓败的转开脸,声沉道:“不管如何,父皇都不会让你继续错下去,那女子……留不得。”
“留不得?”声音一顿,望着他,声音冷的彻骨:“那儿臣会让留不得她的人先留不得!”
冥凌御不可置信的一怔,随即怒喝:“冥墨烈,你太放肆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不会将你如何!”
“如何?要杀要剐随你。”冥墨烈表情不甚在意的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冥凌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疯狂的扫落眼前桌子上的东西,即使关着门也能听到他震怒的咆哮声和咳嗽声。
钟鸣担忧的看了屋内一眼,上前一步,拦在冥墨烈的身前,问道:“双王爷,你和皇上发生了争执?”
“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看即是。”冥墨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刚迈开步子准备离开,殿内却在这时候传来冥凌御的声音:“钟鸣,拦住他!押至尚书房禁足!”
冥墨烈眼神一暗,钟鸣已经拦在了他身前,他轻轻一抬手,周围四处隐匿的暗卫侍卫全部涌出来,将他围了个密密麻麻。
他站在众侍卫之前,上前一步道:“双王爷,下官知道您武艺高强,但是今日想来您也未带多少人来,就算是想要动手,也不会有胜算,所以还请双王爷配合下官!”
冥墨烈脸色沉如锅底,眼神阴沉,垂在身侧的指掌捏的已经泛白。
“双王爷,相信您也希望给小雪一个正常的生活,如果今日您这样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相信不需要下官提醒您也清楚,您难道真的希望小雪从此就和王爷过着颠簸的生活?”钟鸣满是正气凛然的道。
冥墨烈冷冷的看过去,钟鸣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双王爷,请!”
冥墨烈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幽冷,倏然转身,身后跟着好几百的侍卫,亦步亦趋的送他到尚书房,然后全部守在外面。
冥墨烈受到囚禁,这消息立马就传到了惠妃宫里,彼时,她和朝霞,冥墨风,玲珑正在用膳。
太监快步走到惠妃身边,在她耳边低语着,惠妃手一顿,将手上的箸放下,转头,迟疑的询问:“消息可靠吗?”
太监点点头,道:“是奴才身边的小林子说的,千真万确。”
惠妃点点头,面上带着快意的表情有些难以控制,一边的朝霞没有兴趣询问,自从知道童雪霜殉葬以后,她就一直都没有任何精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冥墨风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也未询问,玲珑就更不会询问了,这时候哪有她说话的份。
倒是惠妃自己有些绷不住,低头在给冥墨风盛汤时,缓缓道:“风儿,你等下用完膳去你父皇那儿,好好安抚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冥墨风知道她的话定是还没完,也未应答,果然,惠妃又道:“双王爷,被囚禁在了尚书房,定是说了什么惹怒你父皇的话,你可不能学他,知道吗?”
冥墨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垂着眸子不语,让人瞧不清他现在在想什么,惠妃先是欣慰的点点头,半响又想到什么,抬起头,皱眉带着警告的道:“那个女人,你给我有多远离多远!”
“母妃,儿臣用完了,先行告退。”冥墨风直接起身道。
“你……”惠妃脸色一沉,不悦的看着他,看到一边的玲珑,又紧抿着唇瓣将怒气压下来,冷声道:“你且先去你父皇那儿,玲珑先留在我这儿,等会你离宫时在过来接。”
冥墨风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惠妃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只能自己阴着脸生气,她这个儿子从一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她骄傲的所在,可是现在,近几年里,频繁为了女人和她闹情绪,这让她很不喜,何时起,她的儿子竟然这么儿女情长了?这哪里是做大事之人?!
“母妃,我也用好了,先退下了。”冥墨风离开后,她身边的朝霞也起身道,也不管她应没应,就这么自顾自的离开了。
见此,惠妃的脸色更加难看。
“母妃,您再喝点汤。”
一边的玲珑起身,温声道,也将惠妃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向她,缓和了情绪,拉起了她的手,叹气道:“也就你还这么听话,他们一个个的,别的本事没有,就只知道气本宫。”
玲珑温顺的笑笑,道:“哪里,母妃误会了,王爷和公主其实心里都有母妃,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哎,你也不用安慰本宫,本宫肚子里出来的,本宫自是清楚。”
玲珑闻言,笑笑,不再言语,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惠妃拉着她的手,貌似慈爱的抚着她的手背,笑道:“不过,好在本宫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媳,也算弥补了遗憾。”
拍拍她的手,又叹了一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玲珑啊,本宫上次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玲珑闻言,嘴角一直含着的笑意一僵,然后低垂下眼帘,唇角溢出涩意:“妾身……还未有任何消息,但是妾身已经将她谴派到厨房,不用做任何粗活,如果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母妃。”
惠妃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嘱咐道:“那你要抓紧了,本宫算算也快两个月了吧,找时间唤大夫看看,可别大意了。”
“是。”玲珑头压得更低,声音也更加的涩然。
惠妃见此,又变化了口气,从自己手上滑下一个玉镯,带上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推脱,恩威并施的道:“母妃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做这些也着实为难你了,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你父皇明显是偏心那双王爷的,母妃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夫君的将来着想,想来,你也是希望你夫君将来出成为人中之龙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