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视,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慕容颜微一低首,对着跪在地上的阿绿低沉地说道,“退下吧,守在门口。”
“诺。”阿绿恭敬地点了点头,极快地退去,掩紧了门扉。
很快,殿内又恢复了极静,仿佛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霍笙忽然扯着唇角惨白地一笑,手一松,那剑便落了下来。
自己到底是傻,这不是显而易见地吗,从燕山密室中被她安排送进宫中的眼线,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到铜镜前,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到底还是落泪了,“主上,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慕容颜浑身一颤,一步一铅地走至她的身后。
霍笙从镜子中盯着她的眸子,凄笑着泣道,“你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其实与你无关。。告诉我,不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告诉我,我并不只是一个助你争权夺势的工具!”泪水如断线直珠,滚落了一地,她猛然回眸盯着慕容颜,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泪化成,“可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明明就知道我对你的心,即便你能念及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至少也不该亲自来。”
原来,关于孩子的念想,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梦罢了。
打从一开始,她便早就计划要利用这个孩子除去对她有障碍的人吧。
而慕容颜红着眼眶,心像被利刃剜过,五脏都抽成了一团。可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的自己,就连说句对不起,怕是也早已失去资格和权力了。
她望着她柔弱颤抖地肩头,死死攥紧了拳,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冷声道,“霍笙,我是来送你离开的。”
“原来你来,是为了取我性命。”霍笙含泪望着慕容颜,喉咙里发出绝望地冷笑,“是啊,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又知道王爷您那么多秘密。。世人都称你为‘修罗王’,我一直不信。”她顿了顿,悲怆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散,“可直到今日,我却不得不信了。。襄王殿下,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呵,她连最无辜、尚未出世的孩儿都不放过,更何况是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的自己呢?
慕容颜眸色一黯,却没有反驳,只是站着没动。
许久,她从袖子掏出一粒白色的丹药,咬着牙关说道,“服下这个。。你就能解脱了。”
霍笙一言不发,死一般地沉默后,她还是缓缓伸手从慕容颜的手中拿起那枚丹药。
“慕容颜,当初你救了我一条命,如今我全部还给你。”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人,直直跪了下来,一字一字地说道,“祝襄王殿下早日登上大宝,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又一行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她一仰头,便和着自己的血泪将这枚药丸吞入口中。
很快,她便觉得全身渐渐僵硬,手指和脚趾彻骨的寒冷。
她身子摇晃了几下,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却被慕容颜上前紧紧抱住了身体。
她这才看清她藏于眸底的痛苦。
可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虽然再也动弹不得,可神志却依旧清明,亦没有感受到预想中毒发身亡的折磨。
只见慕容颜一把打横抱起霍笙,将她安放回床上。
她为她小心地盖好被褥,轻轻抚上她惨白如纸的脸颊,眸中闪动着晶莹之色,声音低痛,“对不起,阿笙。现在你不会动弹,也不能说话,那是服了刚才那枚假死药的缘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送出宫去。。。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恩也好,债也好,恐怕只能下辈子再来偿还。很快宫中会有剧变。。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了。”
自己已经伤害这个女人足够多了,但真正的腥风血雨即将到来,她怎么忍心再看到她遭受更多的无妄之灾。
霍笙眸中一惊,挣扎着想要大叫出声,想要质问她凭什么这样,可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冷,连一根小拇指都动不了。
渐渐地,全部的气力都被抽走,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断扩大。。。
最后刻在眸底的,是那双隐忍愧疚到极致的眉眼。
。。。。。。
顺贞三年,夏。
恩宠一时的昭仪霍氏因产后体虚不治,殁于内宫,葬于茂陵。
景帝震怒,遂赐死废妃沈氏。并下诏曰:兵部尚书沈祈默,教女无方,纵其行凶,祸及子孙,着即革黜其职,发配岭南。若无诏至,永不赦回。
至此,京畿兵部大权落空,朝廷之上,无不虎视眈眈。
而冷岚歌在听到霍笙病亡的消息后,心头猛地一酸,唇角泛起苦笑。
她静静地望着看似波澜不惊的太液湖面,可有谁会知道,在这湖底又还潜藏着怎样的激流漩涡。
她抬起头,阳光正烈。
可人心如焦,终是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