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弈棋?”
慕容颜沉默了半晌,问道,“与谁人弈?”
“负君心者。”
慕容颜一愣,她紧紧盯着那两枚静静躺在段无忧掌心中的黑白棋子,久久无言。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得营帐内的烛火一阵扑朔,忽明忽暗。
慕容炼怔怔地盯着这临渊对峙的二人,见两人面上除了阴沉的郑重之外,再无一丝杂色。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这二人身上隐隐传来,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前兆。
良久,忽见慕容颜眉骨一动,出言问道,“早闻先生学富五车,胸怀丘壑,却全然不谙不喜庙堂之事,而圣上也曾多次请先生入朝为仕,也被先生婉拒。“她顿了顿,盯着段无忧,道,”敢问,先生如今又为何突然欲有所为了?“
只见,段无忧淡淡一笑,对上慕容颜的浅眸,“因为,圣上并非段某欲择的明主。”
慕容颜眼皮一跳,别过脸望了眼身旁的九弟,复而回眸盯着段无忧,“那为何不是九弟?”
慕容炼连连摆手,急道,“七哥。。你是知道的,我。。我懒散惯了,根本无心也压根不懂那些皇权角逐。。”
段无忧微微伸手,轻轻按住慕容炼有些发颤的手背,不顾慕容颜有些意外惊愕的目光,接过慕容炼的话,“襄王殿下,且不论九殿下天性不善权谋,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这双手从未沾过血,而没有沾过血的手是没有资格和能力去争夺那个位子的。”他盯着火光,像似透过火光望到了很远,正如他幽远绵长的叹息一般,“如果可以,段某甚至希望他不要姓慕容。。。”
“先生你。。。”
慕容炼感动的眼眶一热,他打死都没料到段无忧竟会当着七哥的面就毫不顾忌地坦露对自己的关怀和担忧。当下,他也反手用力握住了他修长的手,他含泪望向慕容颜,却见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和段无忧交织在一起的双手。
意料之外地,她的眸中却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鄙夷和厌恶。
而是某种难言的异样情绪,带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惊讶,怅惘,甚至。。似乎还有一丝羡慕。
然而所有的情绪在她琥珀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叫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一般。
慕容炼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对上慕容颜蕴满复杂水雾的浅眸,道,“七哥。。或许你心中难以接受,甚至为之不齿,但正如你所见,我和先生。。。是真的。”
慕容颜向前了一步,声音艰涩,眸中却涌动着水样的清光,“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是的,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比她更能理解这种不伦之情。
若不是极力隐抑,她几乎也想破口告诉他,自己同他是一样的。
她缓缓走向前,从段无忧微张着的掌心拈起一粒白子,凝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信你了。”
她又退了一步,一弯腰,对着段无忧垂首作揖,恳然道,“请先生为我点一盏明灯,助我照亮这荆棘满地的前路。”
段无忧神色微变,立刻收回了手掌,整顿了下衣冠,冲着慕容颜一拜及地,正色道,
“只要殿下有心,段某甘效犬马,段某不仅要帮殿下照亮前路,还要帮殿下铲去荆棘。”
慕容颜急忙把他扶起,她被他至诚的话语激得胸中百感交集。
但她略微顿了顿,还是垂下了头,盯着掌心的白子,像似自嘲般伤感地苦笑道,“可是先生你看,我这副丧家犬般的狼狈模样,像一个会下棋的人吗?
段无忧微微一笑,语气却轻松了起来,“不是还有我吗?殿下这几日只需安心养伤便是,至于剩下的就交予在下便是了。”
慕容颜愣了愣,奇道,“先生想要做什么?”
段无忧继续意味深长地笑,“襄王殿下,你可知这棋该怎么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慕容颜不语,心存困惑。
只见段无忧原本儒雅温和的脸上骤然有阴狠之色一闪即过,他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
“只需把弈棋之人的左膀右臂全都砍断,让他无手执子,自然能赢。”
慕容颜的脸色登时剧变,可她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
段无忧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当朝有两位圣上身前的心腹重臣,一文一武,位居百官之首。一位是当今皇后的父亲丞相冷宥,而另一位是圣上的亲舅舅,也是沈贵妃的父亲,兵部尚书沈祈默。只要这两人不除,圣上的江山恐怕确实固若金汤,难以撼动,可一旦没了这两个阻碍,你就会发现其实朝中不过是一盘散沙。”
慕容炼在一旁插话道,“可这二人都已位极人臣,位高权重,除去怕是不易。。。更何况冷大人可是皇嫂的。。。”说到这里,慕容炼猛然发觉自己的失言,便急忙噤了声。
段无忧望着薄唇紧抿的慕容颜,良久,一字一句地问道,
“殿下,难道您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慕容颜攥了攥拳,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心一横,咬牙问道,“请先生不吝赐教,告诉我该怎么做?”
“等。”
“等什么?”慕容颜一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