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道看起来颇为狼狈,大约很长时间都风餐露宿,不曾好好拾掇过自己。当时待雪府门口,雪狼王正开了门亲自迎接自家妹妹,妹妹怀中还抱着孩子,三大一小就站在门口沉默地呆立了许久,半晌,雪狼王身为主人,才邀请这位老道:
“道长,请进吧。用些斋饭,沐浴过后,再走不迟。”
“施主太客气了,贫道身上脏,怕是会污了施主的屋子。
“道长才是太过客气了,出家人一身清气,怎么会污浊。我本向道,愿广结善缘,道长既然来了,却过府不入,断没有这般的道理。”
“如此,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这段对话外人听了,只当是客气的寒暄话,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其中的意思。这待雪府四围,乃至于整座东山,都笼罩着雪狼王布下的空间阵法,寻常人过山、入山,并无阻碍,但若想靠近待雪府,就会触动阵法,大雾弥漫,分辨不清方向,莫名就被送出山中。如此,可保待雪府常年不受外人打扰。这一年了,府内都没有客人上门,如今却平白多出个行脚道士,若道他是信步而来,真的讨碗水喝,无论如何,雪狼王和雪狼妹妹都是不会信的。
因此,这老道必然是自己解了阵法,主动找上门来。这老道功底不浅,看来是有备而来,也不知究竟找雪狼王何事。雪狼王倒是洒脱,率先表态。“我本向道,愿广结善缘。”这句话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雪狼妹妹抱着孩子先行进里屋,由主人雪狼王接待老道。老道身上虽然破破烂烂,腰间却奇怪地挂着一枚玉佩。这玉佩别致,好似半翼蝴蝶,又像是水中之月,朦胧扭曲,雪狼王不禁多看了两眼。
雪狼王不问那老道来意,那老道似乎也不慌不忙,一派闲适淡然。于是只是先招待老道用茶,漫聊道法,聊天中,雪狼王见这老道学识渊博,见识广阔,道法精湛,不由升起了敬佩之心。一晃就到了午间,雪狼王招待老道用了一餐斋饭,那老道似乎也不惊奇一个大妖府里竟然能做出这等美味的素斋,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雪狼王又唤来了浴汤,让老道沐浴清洁,又整备了一身全新的道袍,赠给老道穿着。
雪狼妹妹实在不解阿姐为何这般对待这来历不明的老道,雪狼王却没有过多解释。
待老道整理干净,换上新衣,他这才于正堂向雪狼王正式见礼:
“贫道终南山太乙宫掌门云鹤,见过雪狼上神,上神锦寿万年。”
“同寿,云鹤道长多礼了,请坐。”
待云鹤重新入座,雪狼王这才点到正题:
“不知道长不远万里来到长洲寻找雪狼,是有何要事?”
“贫道想仔细问问,神界发生的事,不知雪狼上神能否相告?”
雪狼王挑眉,一时间没有接话。
云鹤见她如此,笑道:
“雪狼上神不要误会,贫道不是想修仙成神想疯了才会有此一问。只是,贫道不才,钻研八卦卜算之法也有三十多年时间了,自雪狼王归来,贫道日夜卜算,卦象却始终不妙,恐千年后,人界将有大灾发生。所有的卦象都指向两个字,一个‘神’,一个‘魔’,贫道自忖一介凡人,无法插手神魔之事,但卦象却让我日夜不安。雪狼上神从神界归来,这佛门道门无人不知,驱魔驱妖世家尽皆明悉,可究竟因何而归,却不得而知。还望雪狼上神为我等解惑。”
雪狼王暗自道,自己从神界归来,具体发生了何事,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万妖大会时,她也只是告诉所有妖类神界糟了大难,有天魔入侵,恐危及人界,妖族不能独善其身。人类的这些佛道驱魔门派,一概未曾告知细节。她是怕会引起恐慌,才故意模糊化。即便她故意模糊化了,依旧在妖族内掀起了不小的恐慌,花了好大力气安抚,才总算平定了大家的心绪。如今云鹤不远万里赤脚而行,专程来问,可谓是代表了所有的佛道驱魔之门,乃至于代表那么多无知的人类,诚意十足,自己也应当告知,毕竟人族与妖族共同居住于人界,他们有权知道这些。
于是雪狼王略作思考,便将神界发生的事简略地告知了云鹤。只是她在神界的记忆已经不完整,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都记不清了,特别是她知道谣儿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烈,但却记不清她死去时的情景以及前因后果,她知道那段记忆是被她自己选择性地封存了,从落入冰湖被救起,苏醒之后,就模糊掉了。实在太过痛苦,因而不愿去想起,否则她恐怕无法好好活下去。
即便只是简略的说辞,云鹤听后依旧大为震惊。他这般养气功夫极好的人,能让他震惊的事已经很少了。神界的崩落,对人界绝对是大事。天魔的入侵,使得云鹤绷起神经,人界必须尽早做准备,否则灾难来时就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哪怕只是挣扎一下,那也必须要挣扎。希望,是必须长留心间的。
云鹤提议,想要人族与妖族联盟,携手展开驱魔活动,从现在开始,就为未来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准备。雪狼王大喜,她盘算此事已久,苦于不知该从何下手,如今驱魔师中声望极高的终南山太乙宫主动示好,简直可谓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当下应承下来,一妖一道相谈甚欢,一直谈到傍晚时分。雪狼王留云鹤宿下,第二日又从早间细细谈到了午膳时分,算是拟定了大部分的章程。
用过午斋,云鹤告辞下山,急于赶回去准备各个事项,联络各大门派。时间宝贵,这老道一刻也不愿浪费。雪狼王本想让子鹏送他,可却被他婉拒。
“来时一步一脚印,是为了诚意;去时一步一长亭,是为了救世。贫道这就前往距离长洲最近的茅山,雪狼上神不必费心相送。”
“道长高风。”雪狼王拜道。
雪狼王带着子鹏和白鹤,将云鹤送到山脚,临别时,雪狼王再次注意到他腰间玉佩。那玉佩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玉质清透冰寒,乃是不可多得的冷玉。雪狼王不禁询问这玉佩的来历,云鹤笑道:
“此乃本门祖师传世之物,掌门佩戴,代表身份。”
雪狼王回想太乙宫祖师,似乎是东汉一位名道,叫做张道陵。莫非这冷玉是汉代古玉?
云鹤洒然一笑,挥别告辞,展开身法,脚下生风,一步好几丈远,当真是“一步一长亭”。雪狼王等人目送他离去,便转身回府内。雪狼王早已离去,子鹏也准备跟上,却发现自家妻子正有些痴痴地望着大路尽头,不知在发什么呆。
他皱眉,轻声唤了一下自己的妻子。白鹤回神,赧然一笑,回身跟上丈夫。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道士,气息很是熟悉。”
“熟悉?”
“嗯,我感觉他身上,有我师尊的气息。”
“你想多了吧,他比起南极仙翁,可差远了。”
“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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