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说,纪大太太也就没有话了。
少不得又安排了酒宴,欢庆一番,才各自散了。
萱华堂上房,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纪晓棠还在跟纪老太太说话。
“晓棠做了县主好是好,不过……”纪老太太看看众人,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迟疑起来。
“祖母有什么话尽管说。”纪晓棠笑道。
“你们不怪我说丧气的话,那我就说。”纪老太太这才继续说道,“晓棠做了县主,就得跟宫里头的贵人们来往。我听老太爷说过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
纪老太爷曾跟纪老太太说过许多话,纪老太太对这句话的记忆最为深刻。
“……一个不高兴,官没了不要紧,就怕人家一句话,就要了咱们的命。在那些贵人面前答对,哪里是容易的呢。”纪老太太为纪晓棠担心。
“祖母说的并不是丧气话,而是警世恒言。”纪晓棠又笑道。
常人说富贵险中求,纪老太太却并不是这条路上的人。
“要我说啊,咱们就该早早的回清远去。山高皇帝远,晓棠回清远做县主,那就是最大的官,有多少自在福气!”纪老太太这样说着,自己都为这样的前景着迷起来。
来京城还不到一个月,纪老太太已经想回去了。
回清远,纪晓棠不由得暗自苦笑。难道他们是心甘情愿离开清远的?
想要回去,谈何容易!他们退无可退,京城这里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只能拼着闯一闯,而赌注则是身家性命。
“祖母放心吧。咱们总是要在京城走动,做了县主比不做县主总还有些好处。”纪晓棠说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纪晓棠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做了县主,她能为自己,为自己关心的人,以及这天下受苦的百姓做些什么。
……
茜华堂
“这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纪大太太在榻上坐了,环顾左右,除了纪晓莲,杨氏和纪晓芹也和她一同回来,都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听她说话。“没有想到的好事。”
“是没有想到。”杨氏就接了话茬,脸上兴奋的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她真心为纪晓棠高兴。“晓棠竟在清远做出那样的善举来,若不是圣旨下来说明,咱们还都不知道。大爷总说二叔是最谦逊不过的性子,果然是这样。换做别人,只怕早就先宣扬开了。”
杨氏的话中,全是对纪晓棠和清远一房人的赞许。
纪大太太对她这样的话就有些听不上。然而当面也不好表示什么。杨氏是儿媳妇,也是侄女。这个侄女的性子与她并非一路,然而却是杨阁老府中唯一与纪晓慕年纪相若、辈分相当的女孩子。
杨氏与纪晓慕脾气相合,纪大太太也满意她的身份,当时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定下的这门亲事。
对于杨氏,纪大太太还是很和蔼、宽容的。
“那些事不当别人说也就罢了,可不该瞒着咱们。竟似有些不当咱们是一家人呢。”纪大太太不说话。纪晓莲却忍不住开口。
纪晓芹早已经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衣摆,似乎没有听到大家的话。在人群中。她是个存在感微弱的女孩子。
“也是咱们没有问。”杨氏就道,“晓棠她们当时可是死里逃生。晓棠不主动说,也是怕大家伙跟着悬心。……也是晓棠来的时候还短,若时日长了。多说说话,咱们也就知道了。”
杨氏虽爱诗书。有些呆气,然而却通情达理,这番说话就可见她的性情。
只是她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却并不能得到在场几人的共鸣。
纪晓莲觉得杨氏不懂亲疏。是站在了纪晓棠的那一边,心中有气,轻轻哼了一声。就不再跟杨氏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纪大太太。
“老爷叫了大爷去说话。这会工夫,大爷也该回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你服侍,你去照顾好大爷,就是最体贴我的心。”纪大太太对杨氏道。
杨氏并没有疑心是纪大太太要支开她,当下顺从地应了。她一走,纪晓芹也很有眼色地告退出去。
“娘非要做主娶了大嫂进门。大嫂这样,何止不能做咱们的助力,只怕以后还要跟着东路那些人跟咱们做对!”纪晓莲终于可以畅所欲言,立刻就表达了对杨氏的不满。
“别说她了。”纪大太太皱眉,不耐烦说杨氏。杨氏的性情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清远一房人会来京城与他们同住。“咱们都小看了东路这房人。”
纪大太太语气沉重。
“谁知道是走了什么运道,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圣旨将她说的仿佛观音在世,她才多大年纪,就算是真有什么,也并不是她的功劳。”纪晓莲的意思,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宠溺纪晓棠上了天,将纪家在清远做出的功绩都归于纪晓棠的身上,才使得纪晓棠受封。
这样说着,纪晓莲已经不再掩饰语气中的酸意,还一边偷偷瞄了纪大太太一眼。
纪大老爷和纪大太太虽然没有亏待她,但是她在家中的地位显然不如纪晓慕。纪晓莲在想,如果馨华堂有了同样的功绩,那么被推出去受封的肯定不是她,而是纪晓慕。
她的心思表达的这样明显,纪大太太当然不会看不懂,然而纪大太太也没有在意。她的关注点与纪晓莲的不同。
纪晓莲还是太孩子气了。
“竟然被咱们猜着了,晓棠身边竟然真的有宫里头出来的教养嬷嬷。”她看错了东路的那房人。
纪老太太或许真的是乡下妇人,虽有一身的泼悍,却并没有知识。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却不同,这夫妻两人是有野心的。
“说是不愿意做官,就希望终老于田园。他按照古礼为老太爷守孝三年,到处散播自己纯孝的声名,却将大老爷比得几乎无处存身。从这一件事上,我就知道二老爷是个藏奸的!”
“如果真的没有野心,乡下地方,随便请个嬷嬷也就罢了,做什么费尽心机地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
“偏又在这个时候进京来了,刚进京就让晓棠出门去各府走动,还在长宁公主跟前露了脸。二老爷和二太太所求的是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晚间,纪大老爷回了茜华堂,纪大太太就将这些话又在纪大老爷的跟前都说了一遍。
纪大老爷摸着胡须,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来。
“太太,你是说……”
“没错。”纪大太太确定地点头。
“不会,”纪大老爷摇头,“这样的大事,二弟从来没在我面前露过口风。”
“老爷将兄弟看做手足,无话不谈,处处为兄弟着想,可兄弟未必就肯如此对待老爷。老爷想想,二老爷有多少事没有告诉老爷!”
“唔……”纪大老爷沉思不语。
“清远在千里之外,晓棠的事迹若不是他们故意在呈在太后和陛下跟前,太后和陛下怎么会知道。晓棠可是得了二老爷的真传。长宁公主的茶会并未请晓棠,是晓棠知道晓莲得了帖子,特意请托晓莲带她同去。等到了茶会,晓棠就将晓莲抛开,还害的晓莲被公主训斥。”
“晓棠可是没少跟公主说清远的事!”
纪大老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说的太轻易了,受封一事,就算是二弟他们营谋,就是能成的?这还都是祖宗福荫。我纪家的风水……嗯……”纪大老爷没有往下说。
然而他的这段心事,纪大太太是知道的。
“纪家福地的风水自然是好的,纪家祖宗也福荫后人。只是这好风水,这福荫,都归了二房,何曾照顾到老爷分毫?”
纪大老爷蓦地一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