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
李昂打量着周围已经停止了变动的房间，神色莫测，半晌后，他抬手扶住额头，浅浅的，低哑的笑了起来。
这里是他在现代上学时的宿舍，地面上那个花了他半年生活费的银灰色底，半透明水晶棺样的虚拟舱静静躺着，里面还残留着一半的营养液，那平静时和镜子一样能清晰照见人影的液体，正印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黑发黑眸，肤色白皙，相貌清隽出尘的青年。
而旁边的书桌台子上摆放着一台台式机，投影出的屏幕上，一身旗袍的少女正端庄微笑着，有些机械的声音响起：“主人上机已满两小时，若要继续游戏请换台式机；若下机请关掉电脑。”
“关机吧，小晴。”李昂依然在笑，那面具一样的微笑此刻却显得令人发寒。
“是的，主人。”智脑精灵小晴微微闪烁了一下后关闭了虚拟舱和电脑。
李昂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一个深呼吸，让他的表情调整了一下，那个看起来深不可测优雅圣洁的祭祀大人，慢慢转变成了一个笑容微有些腼腆的温和男孩儿。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一个听起来很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喂，木头！醒了没？醒了没？”
李昂在这令人头大的敲门声中过去把门扯开，门外是个十分帅气的男孩儿，刘海挑染了几分金色。
“木头我跟你说，这次哥可是抛头颅洒热血总算帮你约上了系花，你可得争点气，别像上次一样憋半晌话都没说全就跑了！”这男孩儿兴奋的冲过来抓着李昂就往开在大厅旁的窗户那儿走，两人刚迈出去，一个银色圆盘突然飞了过来，托着两人向远处平台而去。
私人悬浮车，公交悬浮车，空中花园……
这是发达的大学城，这是发达的世界，这也是李昂所熟悉的世界。
李昂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世界，站在悬在半空的站台上，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刘小三等公交车。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兄弟，很好很好的兄弟。
“诶我说，木头你今天怎么了？兴致不高啊，你不是很喜欢系花吗？”刘小三揽着李昂的肩膀有些纳闷的问道。
“……我喜欢过她吗？”李昂轻笑了一声，手插在兜里，随意道：“或许吧。”
刘小三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严肃道：“木头，咱别勉强自己，如果你真不喜欢她，那么咱就别去了。”
“都已经来了，让人家小姑娘等也不好。”李昂抬头一看，公交车也已经飞驰而来，干脆抬脚上了车：“走吧。”
李昂感觉只是一瞬，他就已经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小饭店，门口一个漂亮的姑娘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她化着淡妆，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有一条小坎肩，看起来清纯可人。
那个姑娘的相貌有点熟悉。
漂亮姑娘看到李昂和刘三下车，娉婷的走了过来，在刘三开始介绍之前，已经笑颜如花的开了口：“李昂，还记得我吗？”
李昂看着她，他应该不认识她的，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意识微微模糊了一瞬，下一秒，一个名字已经脱口而出：“囡宝？”
脑海里突然展开了清晰的画卷，小时候科技还没有这么发达的时候，他还住在高楼的最底层，那时候有一群同样的孩子和他混在一起玩，其中有个沉默内向的孩子，总是被别的孩子忽视。
因为他是孩子里最大的一个，从小心思也要比别人细腻点，于是一直有意识的照顾那小孩，后来这孩子总是喜欢和他玩一起，只是后来他家搬到高层后，就已经没再和那些孩子联系过了。
漂亮姑娘眼睛一亮，开心道：“你真的还记得我啊！那时候……”
李昂微微有些恍惚的听着她说话，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他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儿。
但……的确，他小时候的确认识那么个孩子，他也想起来了，自己的确喜欢过系花，也确实在刘小三的安排下和系花见过几次面。
而第二次见面时，确实是认出了对方是囡宝。
有什么不对？
“好啊，你们原来认识，还让我当媒人啊？”刘小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故作不满的起哄道：“不行不行，你们得请客啊！”
“去，就你话多。”系花抿嘴笑了一下，然后问道：“李哥，那我们进去坐吧？”
“不用那么客气的，老朋友。”李昂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刚刚才思索出一点苗头的想法已经断了，他索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示意一起进去坐。
慢慢来，不着急。
究竟哪里是幻象的破绽，慢慢观察。
他们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李昂和系花面对面坐着，刘小三很直接的坐在了李昂的身边。
不对。
李昂微微眯眼，看着身边的刘小三，他正比划着向服务生点菜。
这是一家西餐店，服务生用呼叫器向后台发送了菜单后就离开了，刘小三转过来，笑着说道：“我做主给你们点了吃的，想要别的你们看着办。”
“不用那么麻烦，我随意就可以了。”系花微笑着道。
“木头？木头？”
“我说木头？”
李昂突然回过神来，正好迎着刘小三困惑的眼神，这个大男孩很不满的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今天都跑神几次了？”
“啊……”李昂轻轻的应了一声，看向刘小三，又看向系花。
系花显得很柔美，她正一手撑着头，微微歪着头看着李昂，乌黑的眼睛好像能漾出水来一般。
但那动作……有些别扭。
“我的确在想事情。”
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他将刀具和叉子放在了桌子上，李昂面前一份，而系花面前却两份。
李昂笑了，他拿过刀，还有餐巾纸，细心的将餐刀擦拭着。
西餐的餐刀其实是很钝的，就算是在手上切也不一定能切出血痕。
系花啧啧道：“李哥，你还是那么爱干净啊。”
“当然，当然。”李昂握住擦干净的餐刀，笑意在嘴角渐渐扩大：“毕竟……我担心会感染。”
“感染？怎么会，这东西又切不伤人。”刘小三道。
“是吗。”
噗——！
沉闷的入肉声响起，刘小三惊讶的看着面前依然温和微笑的青年，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一只白皙修长宛如艺术品的手，同样握着一支银光闪闪做工精美宛如艺术品的餐刀，然而餐刀的刀尖已经有一半都没入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正滋滋的冒出来。
三秒的停滞后，系花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云霄。
“杀人啦——！”
李昂侧过头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不要吵，我可不希望伤害这样漂亮的姑娘。”
系花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死死捂着嘴，不敢继续叫出来。
漂亮的女人眼中，那个清隽出尘的青年依然温和而腼腆，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红晕。
刘小三握住餐刀，咬着牙怒道：“李昂！你在干什么？！”
“啧，啧。”李昂笑出了声：“原本我不太确定的，但你这句话说出来，我确定了。幻象同志，显形吧。”
刘小三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轰，轰轰轰轰。
人群，饭店，飞行器，升降梯，悬浮车，高楼大厦，天空乃至于地面，一切一切都变成了灰色，紧接着，又纷纷化作了粉末。
灰蒙蒙的天地间，“刘小三”随手将插在心口的餐刀拔出，他的容貌渐渐改变，黑发红瞳，最终除了发色和眼睛以外，变得和金发祭祀李昂一模一样。
李昂自己也已经恢复了祭祀的样貌。
“你是怎么那么快看破的？”复制体随手碾碎了刀具，好奇的问道。
“那次见面，三儿是介绍他女朋友给我认识。在见面后我才发现，原来他的女朋友就是我暗恋了一个月的系花。”李昂毫不介意的说道。
“就这样吗？”复制体笑了：“那你又怎么有勇气拿起刀杀人的呢？你好像至今也才杀过一个人而已。”
“杀人？”李昂的笑容越发柔和而圣洁，好像是悲悯众生的神，又好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父母。
“谁告诉你，我……不能杀人的呢？”
……
复制体死亡的时候直接化作了飞灰，而周围灰蒙蒙的空无环境也随之改变，李昂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片梧桐树林。
这片树林已经没有那样广阔无边的样子了，他能看到另外几个方向呆立着还处于幻境的雅恩、赛伦斯和小寒三个，而伊拉萨尔和路西法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大概是比他更快破除了幻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