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双干笑两声,就要放下车帘子,可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了尊上的马车那里。
匆匆看了一眼,她坐回了马车。
车队继续前行,尊上依旧坐在那辆大马车里,没有露面。不知为什么,巫双总觉得今天的尊上看上去有些沉默。似乎从早上起,他就没有给过自己一个正眼。
——自己得罪他了?没有吧。
百思不得其解,不如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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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不远的地方,车队会路过一个大城镇——天霜城。
巫双听说过这个城子,当然是在紫云山上的时候。天霜城离疫区很近,据说是鬼妖惹的事。
不过,自从和墨月宫的人待在一起,巫双底气就挺足的。看尊上和司马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鬼妖什么的,应该对他们没多大威胁。
本以为到了天霜城,他们应该会进城住个一两天,但这一次尊上提前下了命令——绕过天霜城。
也好,疫区什么的,人越少越安全。不进城也是个保障。
远远绕过城门的时候,巫双看到了一片樟树林,车队缓缓驶入。
“停。”
尊上的声音淡淡传遍了整个队伍,所有的傀儡都停了动作。
巫双有些诧异地伸出脑袋,只看到司马钦已经下马站在了尊上的马车前头,似乎正在听尊上说着什么。她离着还有些距离,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怎么了?”队伍再次前行,巫双问了下身边骑马的司马钦。
“没事。”他笑了笑,不再多话。
她识趣地不再多问,兀自看起风景来。
这片樟树林,在这初春看来翠绿的颜色特别喜人,只是地上有不少已经黄透了得落叶。那些落叶仔细看得话,都似乎是被从中间切断了。
——难不成之前有什么江湖人在这打过架?
她随意想着,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目送一棵棵树木后退。
那是什么?
稍远的地方,樟木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巫双眯眯眼,定神看了看。
好像是人?很多人?
他们正全速向着马车前来。
这边离疫区近,该不会是难民吧。
巫双心下一惊,忙转头叫住司马钦,“你看,有人在往这里跑。”
司马钦只稍稍看了一眼,而后点了下头,“嗯。不打紧。”
不打紧?什么不打紧!
巫双有些急,就算不是难民,也有可能是土匪啊,哪一个都很难缠。
她刚想反驳几句,下一瞬车队的周围立时多出了不下二十个穿着铠甲的护卫。
大大的铁帽底下是黑洞洞的一片,仿佛就是一个个空壳子手持兵器立在了马车周围。
她有些呆愣地看了一圈,这般的鬼兵阵仗带着森森阴气,直让她在马车中都觉得寒气四溢。
此时的司马钦已经换了姿势,蹲坐在马背上,双脚踩着马鞍,竟是意外的平稳。
他闭着眼,单手在固在胸前,执着一只暗红色的葫芦,缓缓念叨,“墨月之命,列!”
二十个护卫“唰——”地一声纷纷将手中武器朝外,护住了车队,严正以待。
“冲啊——!”
远处的人群已经冲了过来,此时的巫双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个个眼睛散着凶光,直勾勾盯着马车,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沾满了灰尘。蜡黄的面色,细瘦的胳膊,却带着拼死一搏的贪婪。
逃难的流民!
巫双退到了马车壁上,不敢再伸出头去。
这可比土匪还要可怕。他们本就不报生的希望,抢掠已是最后的本能。平常的车队要是被抓住,只怕是人都能被宰了吃了。
声音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杀到了跟前。
“啊——!”
“吃的!我要吃的!”
鬼兵持着兵器将流民狠狠抵在了外圈。
而那些流民已经执着手上各式武器狠狠超护卫们砍了下去。
……
“鬼啊!”
一个流民尖叫了一声,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砍断了护卫的脖颈,可那里没有任何鲜血,也没任何骨肉,仿佛就是空的。掉在地上的头盔悬浮在空中又装了回去。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往远离马车的方向跑去。
可身后汹涌而来的难民潮却顾不上这些,他们的眼里只有那板车上一个个的大箱子,还有那马车里刚才似乎露了一面的细皮嫩肉的姑娘,完全没有顾忌这个慌忙逃走的“同伴”所遇到的情形。
司马钦睁开眼,眼眸一片漆黑不见白色。
“墨月之令,杀!”
话音刚落,所有鬼兵整齐持刀狠狠下劈,最近一圈流民纷纷惊叫着倒下,一时鲜血四溅。
“咚——”
一把有缺口的刀插上了巫双的马车,惊得她一下跌坐了下来。马车的帘子已经浸满了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巫双胆战心惊地缩成一团,死死捂着耳朵,想要隔去外界骇人的尖叫。
血腥味传了过来,奇怪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呼吸,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体内汹涌而出。
那些刚成的魂魄从尸体上缓缓飘起,带着生前的执念继续向巫双的马车袭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恐怖的脸庞透过车璧向自己逼近……
……
“我饿……”
“小姑娘,我好饿啊。”
它们的声音穿透她得耳朵,直入脑海,拖着她一直下坠。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她所有情绪……
……
就在她害怕到无措之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上了她捂着耳朵的手背,立时,那些声响都安静了下来。
巫双有些愣愣地抬头看去,喃喃开口。
“尊上……?”
面具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眸仿佛漩涡定定吸住了她的心神。所有的魂魄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散了开来,他的四周似乎有着一圈温润的光芒。
“睡吧,巫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霎时,她忘却了此时的处境,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的魂魄围绕着他们渐渐凝成了一缕黑色烟气,而后缓缓缠绕在上尊上得指尖,最终消失不见。所有的执念、哀嚎,转眼烟消云散……
墨月之令,无鬼不从。
祭以生死,伏尔万千。
……
马车外,不知疲惫的鬼兵,一刀接一刀砍着。
没有一个难民能冲过他们的阵线,马车稳稳待在原地,马匹站直,一动不动。
……
不知过了多久,死去的难民已经堆成了一片,鲜血染红了尘土,浸透了落叶。
还未冲上来的人站在稍远的地方,有些怯怯地不敢再上前。他们都意识到这队车队的不寻常,相较于食物,对死亡的恐惧渐渐让他们理智下来。
眼看着难民开始溃走,司马钦指挥着马车继续向前,那二十个护卫身姿有些僵硬地走在车队边上,被鲜血染红的兵刃带着嗜血的寒光。
马车里,巫双已经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坐在她身旁的男子将她虚虚抱在怀里,低头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