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从师,习琴十载,这般饮誉于世的名曲,文君自是再熟稔不过的——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艳女在此堂……”
那风姿绝世的抚琴公子脉脉含情,眸间温然带笑,信手调琴,指下动作骤然变化,左手轮挑,右手吟弦,将这一曲琴乐奏至高.潮--
“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
他仿佛指间缠情,勾抹托劈复连挑,将那样深切真挚的爱慕寄于纤纤素丝七弦间,流出牵人悸动的清音万千,令人不疑这世上真有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让他心牵梦萦……
曲罢之后,席间一众主宾又是久久方才回过神来,皆对司马长卿这般冠绝当世的琴艺极口揄扬,惊赞不绝。
而帘帷之后,卓家的女公子却是静坐了片时,便径自起身,悄然离席。
晚间,卓府内院。
雅丽深静的闺室中,十七岁的少女正倚着张小巧的文贝曲几拥炉倦绣。虽说自幼府中绣娘成群,针黹活计之类并不需她躬亲……但如今,却是时常是靠着这些费时费心的事儿来消遣辰光。
“女公子,婢子已去探听清楚了。”绀香匆匆掀帘进了屋,语声里一派难掩的喜色“今日席间抚琴的那位公子,复姓司马,双名相如,表字长卿,乃是巴郡安汉人士。”
“原来,你竟是去打听这个了?”文君闻言神色怔了怔,而后微微皱了双眉——怪道宴后便不见了人影。
“对啊,不问不晓得,一问可当真是了不得——”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连语声都有些微扬,作为富甲天下的临邛卓氏府中侍婢,一惯眼高于顶的绀香此刻却是满心的赞慕“这位司马郎君可不止擅琴呢,听旁人说,文赋精绝,才学卓荦,早前曾是当今陛下的武骑常侍,也在梁王府上做上门客……”
“……当真是个品貌绝顶的人物!”小丫头最终总结陈词道。
“嗯。”听罢,卓文君手下的针黹略略顿了顿,既而却是抬眼,微微带了淡笑道“所以,打探人家的消息便值得你这般上心,都误了你家女公子今日的茶饮?”
“啊?”绀香闻言愣愣一怔,见文君这般毫不挂心的反应,瞬时间连说话都略结巴了起来“可、可女公子您不是……”
——不是闻琴而赞,惊怔良久么?
这般精擅音律的卓绝人物,女公子理当是慕其琴艺,引为知音的罢。更何况……这样世所无俦的风姿气度,这般神仙似的品貌!
可……怎么反而比不得茶饮之类的微末小事要紧?
“是啊,我听了这位司马公子所奏的两支琴曲,击节而赞……可,为这便要去打探旁人的家世经历了么?”文君垂眸轻轻笑了笑,手下针线未停,在那一朵重瓣的堇色芍药上娴熟地勾出了头一丝金黄的蕊儿。
“可……”绀香闻言,又呆了呆后,却是眉目紧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替自家女公子急道“女公子,您莫怪婢子直言,这位司马郎君,比之府上日日前来求亲的那些人选,实是好了千倍百倍!”
闻言,卓文君一时默然,却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