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到枕头上,望着一脸淡然的他:“你故意这样说,为了让我感动从而对你言听计从吧?”
他自嘲地笑:“你要真是那么容易被感动,早就感动了,还等今日?我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改变你分毫。心如玄铁,敲之不动。非鬼斧神工,难动。”
我两手托腮,凝视其并未有光阴岁月刻痕的脸庞:“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对朕这么不恭敬?”
他无声一叹,悄然闭上眼,光芒顿敛:“不甘心罢了。”
“朕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爱过。”
“……”
一夜再无话,也没有更多的不恭敬。各睡各的,达成互不侵犯的共识后,我反倒睡不着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趁机问问汤圆的事,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带着一脑子的汤圆,终于沉沉睡去。
广化寺一夜,就此过去。
晨曦初起,鸟雀啾鸣。醒来后,枕边是空的,书册端端正正摆好在床头。掀被坐起,衣襟完整。起身穿鞋,收了卷册入袖。这文章昨夜太傅也看过了,对于世家蚕食国家利益、抑制皇权的问题,不知他有什么看法。
清早头脑清醒,忽然记得昨夜,他谈起自己家族长辈与子弟,究竟是不是一种暗示呢?
鬼使神差伸了手摸摸半边枕头,他枕过的地方,虽然早已凉透,但指尖总似有缭绕的温度。
“为了给她生机。”
这句话再回脑中,简短数言,到底包含了多少情绪?即便是经常没有节操,下限深沉,动手动脚,伪装大灰狼,却很少表露心迹。既不居功自傲,也不透露那段生死劫的更多细节。
所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难以触及其心底,难以剥其伪装,现其真容。
垂头想了一阵,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个身边最复杂的人。面孔众多,却分辨不清哪个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
虚掩的窗已合上,门后抵着的凳子当然早就被搬开了,房中央的桌上搁着一盆洗脸水,我探手一试,还是热的,于是挽袖子俯身洗脸,洗完神清气爽。
出了客房,左右不见人影,反正也不记得路,趁着早间寺里空气清新,随心所欲地走着。
走进一片古柏林,参天古木郁郁葱葱,却终究遮不住朝阳,霞光普照大地,染红了林木。我忽然停步,因为前面树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仰望朝阳,脸上神情肃穆中带几分悲凉。
是错觉么?我揉揉眼,再看,似又恍惚不见。
姜冕大清早坐在林中石上,看日出?而且还看出了一种禅意和哲思?
我转头看了看朝阳冲破霞光,确实是庄严的一幕。
我悄悄退出林子,走回道上,遇见正寻我的小和尚。
“陛下,可以用斋饭了。”见我安然无恙,没被灭口,不用怀疑熟人作案后,小和尚以一副“果然想多了”的表情轻松愉悦地招呼我。
我跟着小和尚一路到了饭堂,才指点他道:“太傅可能在林中散步,去叫他一起用饭吧。”
小和尚得令,转身便寻去了。
我到饭堂桌上一看,馒头清粥和咸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待姜冕到来时,我正捧碗喝粥,小和尚往桌上一看,顿时惊呼:“十个馒头怎么就剩一个了?一定被哪个师兄偷吃了!”说着就去找师兄的麻烦去了。
姜冕也不劝阻,直接在我对面坐了,从食筐里拿起一个馒头,掰两半,递来一半:“没有吃饱吧?”
我摇头拒绝:“不好吃。”
他提了筷子将馒头戳开一线,夹了几片咸菜包进去,再喂到我嘴边:“勉强吃点。”
我瞅了一眼,就着他手咬了一口,正把包进去的几片咸菜咬掉,再表示没有兴趣。他收回手,就着我咬过的痕迹,吃起来。
早饭用完后,广化寺圆通方丈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马,我与姜冕穿过古寺,到广化寺正门,那匹马便等在那里。
“小寺鄙陋,无它物,唯有一匹健马供陛下和太傅回宫。”圆通方丈慈眉善目道。
“可是朕没有骑过马……”我犹豫不定。
姜冕从圆通手里接过缰绳,抚了抚马背,向我笑道:“太傅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