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辛劳,元宝儿身为学生,理当侍奉榻前。”我谦恭有礼地放下脸盆,抽出一柄篦梳,尊师重道就要做足全套。
然而此人不领情,冷眼看我:“你的奏本批完了?我准你出来了?”
我将一派天真摆上脸,小步凑近:“侍奉太傅,自然比批奏本要紧。一天什么时候都可以批阅奏本,然而太傅一天只午睡一次。”
姜冕半真半假地打量我,虽然神色依旧冷峻,但面上略有松动,从他并未马上骂我的态度可知,似乎此事可以稍微通融。我手持篦梳,期待地看着他。他这才慢吞吞走去窗下桌边,慢悠悠坐下。
窗外垂着梨花,可望回廊。姜冕沐着午后微风与花香,脸色稍霁。我站他身后,替他取下发簪,青丝垂落,被我一手握住,拿篦梳细细梳理。我谨小慎微,生怕拽断他一根发丝,结果是我想多了,其发质之优良,完全不用担心篦梳滞涩,几乎是一梳到底。
男人家竟把头发养得这么好,简直是太羞辱人。我不信,给卷起发梢看看发质最差的地方,寻找半晌不见一根干枯毛躁的发丝。泄气罢手,开始熟练地梳起男子发髻,行云流水般固在了头上,再取发簪定住。看他肩头,一根发丝未落。
姜冕自镜中看了看,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不夸也不骂,起身后,顿时高过我头顶不少。忽然他拿过我手里篦梳,转到我身后,将我按坐凳上,解了我随意拿绳子绑的头发,头绳扔出窗去,落梳发顶,缓缓梳下。
我三年营养不良,发质与他自然无法比。我自己梳头发每次都极其困难,不抹油梳不顺,即便抹油也要梳落一把断发。一般不敢交给旁人替我打理,因旁人把握不好轻重分寸,比自己发蛮力更难以忍受。
所以别人给我梳头发我就很紧张。譬如现在我全神戒备,随时防备头皮被扯疼。
然而防备许久,只觉头上春风拂柳润物无声,全然没有力度一般。我从镜中窥探,见一梳梳过,遇到凝滞的地方便有两指按上发根,使我感受不到一点痛楚。如此一点点打理下来,耗时不少,却是我有记忆以来梳头最轻松舒适的一回。
他给我也挽了一个发髻,自袖中摸出一支他的备用发簪,白玉螭龙簪,与素手相映成辉,缓缓推簪入髻中。
我捧镜照了照,镜里一个公子哥,墨发白玉相得益彰。我抬手摸了摸发簪,入手温润当是良玉,恐怕价值不菲。放下镜子,我回头道:“回宫换了,我就叫人送还太傅的发簪。”
姜冕高冷不屑道:“区区一个发簪有什么值得还,你若不要就扔了吧。”
我哑然,不要就扔了?世家公子果然看不起阿堵物。
他见我呆愣着一张脸,不想看我似的,转身出了房门。
我揉揉脸,把惊呆的模样收了收,赶紧追出门去。见太傅往回廊上走了,我提着一口气望他身影。回廊中间有个岔路口,分别通向院子与书房。我紧张地期待着,见太傅走到岔路口,没有停顿,往通向院子的那端去了……
我心中哀嚎一声,失败了吗?全身泄气抱住廊柱滑下来。就要滑到地上,忽然见太傅身影回到了廊子里,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径直往书房那端去了!!
我重新充气,弹跳起来,再抱上廊柱心情则是雀跃万分。
赶紧尾随而上,万一再有变故,我脆弱的心灵恐怕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