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在李善周身边整整待了一夜,看着玉满楼医治他的整个过程,才知道当晚有多惊险。整个晚上他未停歇过一刻,催吐、灌药、针灸、药浴,等到将李善周收拾妥当,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看窗外,天已经大亮。
玉珺一夜跟在他身边,脸上略显倦容,眼里却是得了宝贝一样的兴奋。他太过熟悉这样的表情,那是对医术有着狂热的人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时才会绽放出来的光芒。
悟性挺高,看着也机灵。可惜是个女人,若是个男娃子,收进来当徒弟也不错。玉满楼一边惋惜地摇头,一边将照料李善周的注意事项一一告知,尔后便离开了。
至晌午的时候,玉满楼到底不放心,告了假回府,正好玉珺倚在李善周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喂粥。见他回来,玉珺脸上带了欣喜,道:“玉大夫你回来的正好,我煮了山药南瓜粥,最是养胃健脾。你也喝一碗吧。”
玉满楼看那粥卖相,金黄色的南瓜熬成泥,间或能见切成了碎丁的山药,上面飘着红枣,散发出一种甜糯的香气。
玉满楼一夜忙碌,一早未进食就去当差,这会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叫,见了这粥食指大动,当下也不扭捏,坐下盛了一碗,顿时唇齿间都是南瓜的清甜。一股暖意从胃里升上来,整个人都舒坦了。
玉满楼一向讨厌甜食,唯独南瓜是他是死穴。这会吃到一碗满意的南瓜粥,他看玉珺都无比顺眼。看玉郡喂得辛苦,他索性道:“你干脆别喂了。左右他还有一个时辰就会醒,到时候让他自己吃!”
都说名医有自己的一套,连病人何时醒都能掐会算。玉珺对自己舅舅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搁下碗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昨天那杯茶水里的相思豆份含量不少,若是正常人服下早已经命丧九泉。可是我看公子症状却比正常人好上许多,中间甚至能够醒来,神志清醒地跟我说话。莫非公子天赋异禀,还是昨夜他服下的相思豆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含量高?”
“那是因为他不是正常人。”玉满楼嘲讽地看着床上的李善周,继而解释道:“他自小多灾多难,有一次重病,险些丧命。我的父亲用了大量的珍贵药材才把他救回来,其中不乏解毒的圣药。想来他是吃多了解□□,血液里就带着解药,普通的毒伤不了他的身。”
“大公子的耳朵也是因为那场病所以才听不见么?”玉珺有些心疼。前一世在定国公府,听府里的老人们说起过,李善周五岁之前的日子顺风顺水,五岁之后就多灾多难,时常生病。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药,才能变成今日百毒不侵的体质。
玉满楼听她一问,料想李善周没有把自己的身体的事情告诉玉珺,打了太极答道:“差不多那会,他的听力就不大好。这些年我寻了不少方法医治他的耳朵,总算有些起色。”
具体情况他不肯再说,随即转了话题问起了玉珺的家人和故乡,玉珺略略黯了神色,也不知怎么了,就说起这些年她和娘四处给人看病的日子。那些日子有苦难有泪水,可是更多的是和娘相依为命的喜悦。玉珺只想着往后能够这样坐下来和舅舅聊天的日子再也没有,这会将她和娘的点点滴滴说给舅舅听,只当是圆了娘的遗愿。
玉满楼平日甚少与人交流,若得空,他宁愿多看一页医书也不愿与人多废一句话。可是今日玉珺说起她和她娘的趣事,他却不觉一丝枯燥。那日初见玉珺,他便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莫名的熟悉感,今日更是如此。他暗自想着或许世上真“眼缘”这种东西,看对眼了,说什么都不乏味。
那一厢玉珺正说起她和娘在建州遇到的一件奇事,说是有一地有一秘术,将七八十岁的老年男子做为药材,每日只使用蜂蜜对老人淋浴以及日常饮用,直到这老人死亡,之后这位老者会被封装金棺材中,棺内灌入大量的蜂蜜,待老人“寿命”满百年,便打开棺材,取老人尸骨为药,可治疗骨折和肢体损伤。
“娘当时为一位七十岁的老爷爷治病,他家人就一直想要让他成为这种‘蜜渍人’,我当时年纪小,听说这件事情,差点吓哭了。后来怎么都不肯吃蜂蜜,一想起来就作呕。”玉珺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玉满楼一时哈哈大笑道:“大千世界本就无奇不有,或许这种秘术真有奇效也说不定。”
二人言笑晏晏,却不知床上的人早已经醒了半晌。起初他昏昏沉沉地,只听见二人在聊天,待听清是玉珺的声音,他已经清醒了大半,再然后,他听到了二人闲话家常,听到了二人相谈甚欢,再听到玉满楼哈哈大笑的声音,李善周原本就不佳的心情就越发掉到了谷底:他跟玉满楼认识了十几年,何曾见过他在女人跟前摆出这副笑脸!?这样一个见了医书比见了家人还亲,平日同陌生人不肯说半句废话的人,今日竟然会坐下来闲聊?真是见了鬼了。
再看清玉珺的脸,他几乎磨起牙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崇拜而炽烈的眼神?若是这种眼神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他又何至于无时无刻不想着拿根绳子将玉珺绑在自己身边。
一瞬间,李善周有了一种自家养了多年的猪拱了自己看上的狗尾巴草,还妄图带着狗尾巴草私奔的错觉。
李善周不比平常人,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尔后将敌我实力进行了比对:论家世,他是定国公府的长子,玉满口是杏林世家;论官职,他在皇帝跟前正当红,虽然目前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可他有信心,不久之后,这“学习“二字也能去掉。而玉满楼,是太医院的院使,杏林世家;论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