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缩了缩脑袋,不着痕迹地绕开景榕,把电脑包摆在桌上,取出手提打开,屏幕对着他。
景榕扫了两眼屏幕顿时眼睛一亮,凑近了去看,笑意渐浓:“看来这次的投资我们已经有六成的把握了。”
“六成?”陈念皱起眉头:“你不是已经见过投资人,把我们的项目亮点、团队和市场调研都阐述过了吗?我们的游戏引擎是最好的,现在技术问题也全都解决了,为什么只有六成?”
“你啊,那么地了解机器,却不懂人心。”景榕将陈念的电脑阖上,走到休息室,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个锦盒:“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次的会面对我们来说是决定性的。”他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试试,特意给你选的,会很适合你。”
陈念望进男人的眼里,墨黑的像漩涡,她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接过了装帧华丽的锦盒。景榕又细致地嘱咐她两天之后和投资方的会面,陈念乖乖地听了,没等景榕开口提结束语,她自己就开口说要走。景榕自然也没留她。
坐进车里,陈念将脑袋抵在方向盘上,丧气地锤了两下,陈念陈念,你真是个孬种,说一个“不”字到底有多难,说你想留下来又能有多难。
两天后,在苏桐既促狭又满意的笑容里,陈念换上隐形眼镜,穿着包得死紧的高腰西装裤,盯着镜子里抹得粉嫩的唇色,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非要弄成这样吗?”陈念扯了扯衣服。
“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别瞎动。”苏桐立刻把唇膏摆到一边上前握住陈念的魔爪,忽而又叹了口气:“他送的衣服你再不喜欢也肯穿。陈念,为什么像你一样好使的脑袋也要和我一样做这样的傻事呢?”
陈念抿唇,没有回答。
她当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称之为傻事,可她并不打算后悔。但是,当她真的推开会议室的门见到那个被称为“江总”的男人对着电脑一筹莫展的那一刻,她后悔了。而当景榕介绍说陈念是公司的技术总监而“江总”释然地抬起头来:“技术总监,正好,电脑坏了会修吧……嗯?女的?”
这一时刻,陈念有了十二万分的后悔。她早该料到的,人类的世界太危险,很容易就能碰到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投资人要你给他修电脑……
仿佛从软院走出来的人,不管厉不厉害,在别人眼里,脸上贴了这么一张“我会修电脑”的标签。陈念自从踏进这个专业,就顺理成章被好友苏桐和黎效笑当作职业电脑修理工,不管是中病毒、当机还是仅仅因为办公软件过期,陈念提供的几乎是一个电话就到家的上门服务。
“我是做程序的,不是修电脑的。”陈念面无表情地作答。
江哲本来确实是想给景榕和这个技术总监来个下马威,加上心情不好就更有点恶意,但没想到景榕公司这个神神秘秘的技术总监是个姑娘,还是个瞅着特别瘦弱的漂亮姑娘。
景榕见到脱掉大框眼镜化了淡妆的陈念也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便说:“江总,陈总监还需要在这儿给你做讲解。不如把这台笔记本送去让我们的维护人员看一下吧?张顾问要记录的话,我们另外让人给你拿一个笔记本电脑来。”
“景总,恐怕不太好吧。”江哲一边看着老实巴交的张顾问扶了扶眼镜:“不是说不信任你们,但是这毕竟是工作电脑……”
“我修。”陈念话说完就直接踩着步子都到会议桌前,从江哲手里解救下笔记本,然后拉开旁边的座位,顾自坐了下来,手指一碰键盘就动得飞快,整个过程没有看江哲一眼。
此时,秘书tracy端了泡好的茶进来,景榕于是招呼江哲和张顾问先坐下喝杯茶。江哲坐下两手在胸前交叉,脸色并不算好看。昨天池安安已经让他够受气的了,现在明明该是这个公司求着他投资吧,技术总监还拿他当空气。他总不能是命里和女人气场不和吧?
“真不巧出了这么个状况,江总和张顾问不用担心,我们陈总监技术这方面,肯定是顶尖的。”
“我们也是相信你们公司的实力,才表明投资意向的。”张顾问又扶了扶眼镜,说道。
“所以我们也很重视。陈总监不常在公司,这次也是特意为了会面赶回来的。”景榕微笑,“不过说实话,我也有点意外,江总之前一直做的是实业,没想到也会对我们这样的公司感兴趣。”
陈念眉头动了动,景榕满嘴跑火车虚与委蛇的功力随着公司的扩大也是突飞猛进。外人见他云淡风轻表面风光,可是所有挺直的腰板都是用现在这般的讨好、低头和试探换来的吧。
“景总,想投资是看好这个行业的发展,而景宇这几年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所以我们拿东西说话,东西好,我们就会投资。张立,你说呢?”
被点名的张顾问立马点头称是。景榕眼瞅着这面上的谈话要进行不下去,陈念此时两手突然将电脑转了个向,摆到张顾问面前:“用多型病毒侵入一台内装全新的笔电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
江哲扫了眼回复正常的屏幕而后目光落在屏幕上方清秀的面孔上,对方竟然也是看着他的,很显然,她是指桑骂槐。景榕在心底喟叹,这谈话是真没法子进行了。
幸得陈念记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说完话就利落地起身,给自己的笔记本插上连接线,打开演示文件和遥控器。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在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滔滔不绝从脚本、人设到后期、技术难点全部罗列干净。
江哲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毕竟是要自己出钱,自然不可以马虎。只是这个陈总监好似摆明了就不想让他听懂,专挑高深的技术用语说,这些单词明明从一只耳朵飘进去后就直通通穿过脑袋从另一个耳朵排出去了,可他还非得装作自己聚精会神并且非常理解,因为即使这样主讲人还是以一副“我知道你是白痴”的鄙夷神情淡淡地看他。
这种耻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