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将移门关上,小小的斗室内,只余下他二人。
“她是怎么中毒的?”申时轶直接问。
申牧没有隐瞒,“你出去的时候,有仆人换了她碗里的饼。”
申时轶站起身,“好。”他走到移门处还是停下来,“你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如果我没有冲出去,或者我也像你一样,屈从于楚国夫人的意志,怎么办?”
斗室里一阵长长的沉默,微弱的烛火在台子上跳动。许久,申牧方淡淡地道,“你不会的。”
申时轶冷笑,手扶到门上。
“二郎,”申牧唤住他,“楚国夫人冒险试探女皇,以陛下的性格,这一回不会宽恕她,她很有可能会被驱逐出京城一段时间。”霍昭或许会对自己宠爱的人给予十分的尊荣,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涉她的思路和布局。扶植虞盛光,是她晚年重要的一步步棋。
他接着说道,依旧是心平气和,“如果我想着与你虚与委蛇,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阿圆是女皇现下要扶植的人,楚国夫人因为往事丧失理智,是阿圆取代她的一个很好的机会,霍家的势力会损伤,而我们,必须联手!”
申时轶没说话。他想到之前有人告诉他的,豫平郡王申牧是申氏皇族的异类,一面做着背叛皇族的事,一面却在尽自己的力量挽救一些申氏子弟的性命。
“他太聪明了,”那人说,“这样的人能见未来,却无力改变,所以选择屈从。这种人可以利用,并不是太过可怕。当你足够强,他会倒向你。”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申时轶怀疑,豫平郡王真的仅仅是聪明而不可怕的人吗?
为什么他从心底对这个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申牧转过来,看向他,“二郎,你怎么说?”
申时轶环顾这间斗室,这间茶室开在西市坊闹市诸多商铺中间,普普通通的一间,很不起眼,不料却是豫平郡王的一个据点。“堂叔的这间茶室应当是经营了二十余年的老铺了吧?”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话题,然后道,“你知不知道,虽然我已拼尽全力最快时间得赶到皇宫,但盛光的余毒仍然不能完全清除干净,她或许一辈子都再没有了感觉。”申时轶道,盯着他的眼睛,“这样也无所谓,是吗?”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移门推开,再重新合上。
虞盛光再次醒来,已经是躺在了自己宫殿的床榻上。
扎姬夫人蹲在床尾,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确认她醒了,喵呜一声滚过来,爱娇得在她身侧磨蹭。虞盛光摸了摸她的头,毛茸茸顺滑的感觉觉不到了,她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记起自己昏迷时也有醒来,那个为自己治疗的青衣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侍女们发现她醒了,小步跑过来,夭桃离得最近,扶她坐起身,含泪道,“郡主,您终于醒了。”
“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未时,您睡了整整一夜和上午。”夭桃道,拿锦垫靠到她背后。
色戒、春衫等人也围拢过来。
虞盛光问,“我的手怎么了?”不,不止是手,她皱眉,还有嘴里,麻麻木木的,用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居然只是有一点点痛而已。“我怎么了?”
“郡主,”色戒勉强道,“您中了毒,余毒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暂时…会是这样。圣上已命弥安大师每日为您针灸理疗,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虞盛光闭了闭眼,夭桃端来了燕窝粥,“郡主,喝一点垫垫肚子吧。”
她接过碗,舀一口到嘴里,香味没有了,甜丝丝的味道也没有了,她猛得打翻了碗,那碗骨碌碌得滚到床榻下,扎姬夫人急忙跳开,略带了惊吓的小表情狐疑地看着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盛光自己。
侍女们都跪下了,殿内一片静默。
秋阳大嬷嬷走进来,正看见这景象,虞盛光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不能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将地上的碗拾了起来,“郡主不喜欢这燕窝粥,换别的再做了端过来。”她吩咐道,夭桃赶紧站起身,接过碗走出去。
色戒挪来一个锦凳,秋阳大嬷嬷坐在那上面。
“陛下为了你,把楚国夫人降为了郡夫人,命令她连夜赶去新的封地,在涪陵,离洛阳有几千里地。”
虞盛光没说话。
秋阳大嬷嬷又道,“郡主,您一向是懂事的,知道要怎么做,现在不是发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是,”好半晌,虞盛光方缓缓道,“劳烦嬷嬷给我更衣,我要去未央宫谢母亲陛下。”
秋阳的眼笑起来,“不用。陛下已经着人来通知了老奴,再一个时辰,她会来看您。您可以哭,可以向她老人家撒个娇儿,但是千万不要埋怨,更不要主动提楚国夫人,明白了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