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将头微微低下,冷静下来,“我一直把您当做长辈,对您的提议,恕阿圆不能答应。”
豫平郡王低低笑了,“阿圆,抬起头来。”
阿圆抬起头,她的眼睛,澄透莹然,豫平郡王却更是神态悠然,风采照人,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他正坐在带托泥古铜兽环的平尺满地铺大榻上,褪去小科官袍,身穿的玉色燕居缂丝绸衫显得他年岁轻了许多,大晋以武功立国,武风盛行,豫平身上却有一种当朝男子十分罕有的儒雅质气,文质彬彬,却绝不会因文生弱,而是像玉山雪松一样挺拔俊雅。
他脸上带着笑,那几乎是包容的,“阿圆,你以为我需要你的同意吗?”见女孩愣住了,因为紧张,小嘴也抿住,继续淡淡的,“如果在昭阳宫,女皇做主将你赐给一个大臣,你能说不吗?——权势,就是这样的。”我要娶你,你必当从之。
少女的脸变白了,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是说,她还以为……不,她一直以为的太多了,这里不是虞家湾,豫平郡王也并不是师傅。年少无知是一段好时光,但它终究要逝去了。
申牧又问,“按出生簿记计算你已满十五,但我看你还更小些,你现下实际年龄几何?”阿圆没有说话,他便柔声道,“你现下若是想离开,便还都来得及。”
阿圆却抬起眼,不自觉间将脊背挺的直直的,若是祖母看见,必要说她犟劲又犯了,“继母将我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到来年三月,才是及笄的日子。”
豫平郡王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表情,难以判断是欣慰还是惋惜,“哦,”他眼睛撇过她的身子,在胸前那里停留了一会,淡淡道,“确是太小了。”
却说阿圆离开了树林,申时轶收回视线,见随身侍卫手中提着一人对他道,“王爷,此人从豫平郡王的书房一直跟随我们到此处。”
“哦?”申时轶用手卡住那人下巴,那里已经被捏碎了,防止他自裁,那人倒也硬气,没有吭一声,表情死板僵硬,一看便是个死士。“是霍笙的钉子,许是一直盯着豫平郡王,不知为何,顺道来盯上了咱们。”侍卫告诉他,手心里亮出一枚刚才从那人后槽牙里抠出的□□。
不知道为何跟着盯上了他们?申时轶略略一想,想到方才的虞盛光,“呵,”他笑道,“霍笙的钉子?堂叔真是好涵养,既如此,孤却替他清扫清扫吧。”将手放下,侍卫会议,扣住他的咽喉,那人哼了一声,头软软搭下。
申时轶翻身上马,对侍卫吩咐道,“枭首,送礼。”抖落缰绳,黑马载着他离去。
霍笙大笑着走进屋,“你道那虞廉找本爵爷做甚?他竟有意将长女许配于本爵爷做侧室,哈哈哈哈,马巴个羔子,老子差点没一口茶喷他个满脸!看来他还不知道那姑娘与表舅之间的事……”
进门到交椅上坐下,刚要端起茶盅,突然,一滴血从上面掉下来,直直得落到盅子里,他先是一愣,而后大惊,从椅子上跳起来,边摸腰间的剑边抬起头往上看,侍卫见他的神色不对,忙也拥护上来,唤道,“保护爵爷!”
他们全都愣住了,房梁上竟搁着一颗人头,因为下巴脱臼,嘴巴还半张着,下方的灯火烘托上去,十分得骇人。
霍笙脸上倏然变色,“是阿丁,”死士仅有数人知道,他的心腹副将上前耳语,阿丁便是一直留在临江窥视豫平郡王的密探。“难道是豫平郡王?”
“不会!”霍笙送回剑,想到在洛阳死去的自己二十余名下属好手,皆是被枭了首投放到府衙家宅周遭,脸上横肉扭曲,“是申时轶,一定是申时轶!”那横肉跳动了几下,他霍然转身,向外走去,副将忙在身后呼喊,“爵爷,将军!您莫要冲动!”
“姓申的都骑在某脖子上拉屎了!”霍笙抽出长剑,斩去近旁的八仙案一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七八名乐工坐于堂上,皆戴平幘,衣緋大袖,奏着坐部伎的九章之一《景云乐》,一个舞伎身着大袖长裙,白面峨眉,红唇花钿,穿着白袜的双足轻巧得在长榻上移动,手姿翩然。
堂下的的男宾女客皆看得津津有味,申时云对林颐道,“这是临江最有名的贺大家,也曾去过洛阳,为陛下表演。”林颐点头,“果然很好。”
阿圆盯着台上,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对面男宾席间,申时洛在偷偷看她,她一会儿觉察到了,将头低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贺大家并不年轻了,姿态步伐却像二八少女一样轻盈,她一舞完毕,林颐倾身问,“大家,这个舞我也曾学过,今日看你跳的好,向你请教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