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见她如此执拗,本来还怜她纤弱貌美,不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因此未曾动粗,不料她竟嚷起来,好笑话,这王府的声威是白摆设的?当下扬起□□,就要照她肩膀上砸去。
阿圆咬住牙,准备生受这一棍子。未料那□□却未砸下来,抬起头,只见却是马车帘子开了,豫平郡王站在车门处,刚那侍卫听他的令已退下去。豫平郡王问,“你姓虞?”
“是。”阿圆看着他道。
豫平郡王的脸很淡,看了她一会,坐回到车里,吩咐左右,“带她进来。”
须臾,阿圆被带到一件会客的小厅。豫平郡王进来时,看见那名容颜盛光的女子已将素缎大氅搭在下首的圈椅上,正背身看方案上悬着的《江山鱼乐》图。她身姿纤弱,还未长成,背过去看,还是个孩子。
似乎是觉察到他进来了,阿圆转过身,对豫平郡王道,“民女的家乡虞家湾,现就如这画里一般是青山秋水、芦苇飘荡的好去处,”走过来向他深深一福,“民女盛光,拜见郡王爷。”
申牧被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有所惊奇,但他年岁已长,见过多少人事了,当下淡淡的,“起来吧。”自到上首坐下。问,“虞廉是你什么人?”
阿圆看的出来,豫平郡王虽然外表儒雅,性格确是非常严厉持重的人,起身答道,“是民女的父亲。”
申牧说,“孤知道了,是他的长女吧——你并不像是在山野中长大的。”
阿圆道,“民女的祖母对民女一向教养严格。”她一下子跪到在豫平郡王的身前,切切道,“民女斗胆惊扰您的座驾,就是想请问虞家湾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泥石流吗?还是另有别情?整整一个村子的人一百三十多个村民——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我大晋朝、临江城并不是王法无忌的地方,还是说,这作恶的就是王法,所以官府才替他遮掩?”
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如琉璃煞火,悲愤欲燃,豫平郡王丝毫不为所动,神色反更淡了,“姑娘,你问的都是你不该过问的事,回去吧。”
“那些人就合该着白死吗?他们犯了什么错!”她尖锐得问。“身为临江城的主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是天兵吗,还是十六卫(注:洛阳京都最高军事机构)的人,还是什么其他您都开罪不起的人物?”
申牧眉间一动,目光如电看向她,“多少人是被自己所谓的聪明害死的,你毋宁就相信官府的说法。你足够大胆,也足够聪明,但,又能如何?”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阿圆在身后道,“至少将祖母的尸身还给我们,我们,好给她安葬。”
申牧顿了一下,“让你的父亲来跟孤王说吧。”
申牧走出房门,下了庑廊,看见庭院里站着自己的世子申时洛,他的马就在庭院里,显是刚刚赶来的。那边申时洛也看见他,躬身唤,“父亲。”
豫平郡王问,“你到这里做什么?”
申时洛没说话,豫平郡王便道,“既来了,你将她送回去吧。”
“是。”申时洛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目送他父亲离开庭院。
他几步来到屋内,虞盛光已从地上起来,坐在椅上,双手捂面。申时洛咳了一声,他父亲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哪怕是当年女皇欲将身边的绝色近侍许之——世人都知道女皇陛下有多宠爱自己身边的近侍,比亲人多甚,都被他拒绝了,这天底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冷硬的心肠。她必定是不可能说得动他的。
轻轻走进屋内,阿圆听到有人进来了,轻吁口气,拿袖子抚了抚眼睛,抬起头,看见申时洛,有些儿惊讶,“世子?”
申时洛见她眼圈周围粉融融的,必是没捺住哭了,加上心里着实怜她遭遇,温和道,“我送你回家。”
阿圆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大氅,被这暗色素缎大氅一裹,更显的这小小的人儿娉娉婷婷弱不堪怜,脸儿也灰灰的没有颜色,好不萎顿,忍不住问,“你找我父亲做什么?”
阿圆将身子裹在大氅里,过了一时道,“我想请郡王爷——要回我祖母的尸身。”
“我记得你上一回说,你是自幼随祖母在老宅长大的。”
“是,”阿圆抬起头,告诉他,“我的母亲并不是长史府里的这一位苗氏夫人。”
“我知道。”申时洛道。
“你知道?”阿圆有些疑惑。
申时洛看着她,“上回见过后,我也打听了一些你们家的事情。”
阿圆闻言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复抬头看着他问他,“世子,你能不能带我回一趟虞家湾?至少让我亲手葬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