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医马上就到。”傅瑶不忍注目,安抚地拍了拍翠柳的肩头。
话音落,就看到江太医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带着外头的寒意一头栽进东次间。他看到水寒的伤势,也惊了一惊,旋即面上渐渐流露出遗憾之色来。
“江太医本来是要来看大少爷的,半路碰到了我们的人,才急着赶来了。”莲蓉在旁边小声解释。
傅瑶便同翠柳道:“江太医来了,我们先去外头候着。”
翠柳怔怔的,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躺在炕上的水寒,好容易才跟着傅瑶去了外面,却不肯离开,硬要守在外面。
傅瑶劝慰了她几句,将她留在外面独自站在天光底下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兴许只是个开始。真正的暴风雨真的要来临了。
漏沙一粒粒地流着,室内寂静无声,江太医站在炕床边上,额上沁出细汗来。
暗卫带回来的那只手,被完完整整地搁在一旁的矮几上,创口整齐利落,可见那柄剑的锋利程度。
水寒早已疼得晕了过去,室内一暖,这冻僵了的意识似乎又开始复苏躁动起来,他阖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似乎在望着头顶上,又似乎根本什么也没有看着。朦胧又迷糊的意识,叫他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
傅瑶掀帘入内,匆匆问江太医:“如何?”
江太医微微摇了摇头,斟酌着同她解释起来:“断肢再生,古籍上曾有过记载,但几乎都是以失败告终,从来也没有成功的案例。我也只有五成把握……”
“这五成把握,指的是将手掌接回去,还是让这只手复生?”傅瑶听不大明白他的话,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江太医指了那手道:“送回来的及时,接回去问题不大,想要这只手活过来,也有把握,只是这今后,这只手能不能运用如常,委实没有把握。”
傅瑶闻言,心中一松,面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道:“这便很好了。”又不住声地问道:“有什么需要的,我即刻叫人去准备。”
江太医也不犹豫,低头提笔,唰唰写满了一张纸递给傅瑶。道:“这上头的东西,都不能少,另外还得寻两个眼神上佳,手脚伶俐的来帮我打下手。”
说到治病救人,江太医的情绪便高涨了几分,语速变得飞快。
傅瑶立时醒悟过来,时间紧迫。
于是她马上接过纸来。出门将上头所需之物吩咐下去,又让人速速去找两个聪明伶俐,手脚麻利的小厮过来。
一众人烧水净手,换了干净的衣裳,方才能入内。
随后这间屋子便轻易不得入人,门口守上两个人。专门负责传递消息。
翠柳想进去看看,红肿着眼睛来央傅瑶,傅瑶不答应,劝她道:“这都是精细活,寻常大夫连碰也不敢碰。江太医也是硬着头皮上,里头多个人便叫他多分一份心,没的到时候出了差子,后悔莫及。”
“那奴婢就在门口等着……”她说着又想哭,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成熟的桃子,通红。
她就在廊下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木呆呆地候着里头的消息。
傅瑶没了法子,别过头去叹了一声。
少了一只手,仍可以穿衣吃饭度日如常,但到底不用。即便今日江太医成功地将这只断掌接了回去,来日这只手不能握筷不能拿剑,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实难接受。
然而为今之计,众人也就只能静静等着,等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着江太医从里头走出来告诉他们最终的结果。
傅瑶亦站在廊下不曾移步,她望着不远处闲置着的一口景泰蓝大缸,眼神渐渐游离起来,心神恍惚。
看来云夫人,也发狠了。
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眉下的那双眼睛也不由得眯起。
漏壶里的沙子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在通明的室内不间断地流淌着。
清洗,止血,清理伤口……
活计并不少。
江太医的眼神却愈发的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切逐渐准备妥当,他的精神头整个被调动了起来,达到了众人鲜少在他身上看到的强势状态。
边上伺候着的两个小厮,都以为自己见着了神明,而非大夫。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将断了的手掌,重新接回手腕上去?若这样可行,难道那些被斩首了的人,也能重新将脑袋接回脖子上去不成?
两名小厮互相对望了一眼,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一层层、一点点缝合起来,最后才将外层的皮肤相缝合,像绣一件精致的花样,仔仔细细地拿着针线在人的肌肤上舞动。
转眼间,小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接到消息,云熙立刻就赶了回来,听了大概的消息,他沉着脸,眉头紧锁,轻声问傅瑶:“师傅还在里头?”
“是,只怕还得过上好一会才能出来。”傅瑶摇了摇头,避开翠柳,悄悄将江太医告诉她的话一字不改地转述给了云熙,随后道,“接上手掌不难,难的麻烦的都是后头的事。”
云熙“嗯”了一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水寒受伤的事他知道,但是具体怎么受伤的并没人跟他说。
傅瑶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如果说出九姨娘来,云熙势必会问九姨娘说了些什么,那她怎么回答?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云熙说这件事呢!
而这件事显然瞒不了云熙,他一问暗卫就知道。
“那个……等水寒的伤治好了我再告诉你吧!”傅瑶支吾的道。
云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