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起来怒气冲天,一直传到刚下楼的观言耳里,而才一脚踏入楼的大宗伯和途林因这个响亮的声音不约而同面面相觑,同时他们见到观言那一张通红的脸。
“言儿,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卜邑不禁问。
观言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某个人又使诈,骗了所有人,他只能说,“言、言儿带师父上去,上去再说。”
卜邑见观言的表情比先前离去之时已放松很多,不由心生疑惑,便随他上楼,途林担忧应皇天,也跟着一并上楼,于是他们三人看见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病榻上一人正咳得天昏地暗。
不是应皇天又是谁?
他这时几乎整个人伏在了床上,未束的长发散乱在身旁,随着被褥的线条蜿蜿折折,而宽袖下就见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抓着被褥,手背上青筋尽显,隐约可见削瘦的腕骨,和他正忍耐的不适。
卜邑见状自是微微一愣,好一会儿,应皇天才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他眸中倦意深重,因咳嗽的缘故双颊泛起异样的嫣红,眼中隐约浮起一层雾气,却使得双瞳愈显漆黑夺目,高深莫测。
“应公子你……”卜邑目光惊疑不定看着他,应皇天缓缓靠上软垫,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一点,才向卜邑摊开手掌,卜邑见状,不由上前探他脉象。
脉象平稳,最多只有风寒的症状,却早已不是几个时辰前那样的情状,卜邑不禁低低地道,“应公子,这究竟是……”他说着抬起头看应皇天,却见那双漆黑的星眸里隐约泛起狡黠的光芒,他微微一怔,便了然道,“难怪,原来应公子并未真正服下药丸。”
应皇天露出微笑,一副乖巧的模样,坦白道,“果然瞒不过卜邑师父,天儿的确未曾服药。”
“不过你的风寒未驱,再雪上加霜,导致身体风寒更重,短期内恐怕无法痊愈。”卜邑很快便道。
“天儿知晓。”应皇天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卜邑看着他,关于这个少年的种种奇怪传闻宫中从未稍停,他也不止一次跟他打交道,但每一次下来,他的感觉都是机智、深谋和敛锷韬光。
“天儿这次情非得已,请卜邑师父勿怪罪。”应皇天又道,此时的他跟方才观言见到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一旁的观言情不自禁盯着他,似乎想看穿此时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下那个真正的应皇天究竟藏在何处。
“哪里,若非应公子巧谋相助,卜邑又怎能带言儿安然返回?”卜邑笑道。
“天儿可不敢当,卜邑师父只凭一具装满泥沙的空棺和几句话就将观小言自祀林苑里带出来,不愧为楚国的大宗伯,果然靠得住。”
之前卜邑请香兰和途林帮忙,香兰自然已经告诉应皇天大宗伯究竟是准备了什么前去祀林苑的,因此他说出这句话来一点也不奇怪,卜邑却摇摇头道,“若非应公子置死地而后生,舍己为人,卜邑又怎能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呢?况且,此番看来,应公子早已确定药丸是毒药,这番魄力和胆识,卜邑自认为做不到。”
“卜邑师父过谦了。”应皇天笑道。
“只不过卜邑有一处不解。”卜邑又道。
应皇天一听他这话,便了然地道,“卜邑师父指的是我所中之毒吧?”
卜邑点头。
应皇天回答,“那是因为不久前天儿曾中一支毒箭,毒素未清之故。”
“原来如此。”卜邑恍然大悟,“其实无论是否中毒,只要是濒死之时,脉象必弱,因此你用冷水降温,使脉搏趋弱,又有香兰之言在先,再加上你故意摆设的茶杯和书简,皆与狂乱之症相距甚远,我便已经误认为你服下的是毒药,而当真正查看病症之时,又确有毒性在体内,是以便没有了任何疑虑,便是在此基础之上,我才敢如此托大,拖着一具空棺前去祀林苑。”
“彼此彼此。”应皇天也不推脱,只道。
“不知应公子毒伤如何了?若有卜邑能出力之处,尽管吩咐便是。”卜邑又道。
应皇天却摇头道,“此毒会有人送解药给我,卜邑师父就请放心吧。”
卜邑不由看着他问,“此伤从何而来?”
“祀林苑。”应皇天答。
卜邑闻言,便已了然。
“既然见到应公子已经无碍,那卜邑便先告退。”卜邑说着唤观言,“言儿,你来一下,为师有话要告诉你。”
“好。”观言答应道,随卜邑下楼。
留下的途林也道,“公子,途林去看一下参雷的情况如何了。”他离去之时正值傍晚来临之际,因此将参雷缚绑在床上,不料应皇天却道,“不必了,我已将他送到一个秘密之所,今后所有人都不得再提起参雷这个名字,知道了吗?”
途林不由一怔,问,“难道不需要大宗伯再为他诊治?”
应皇天却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他这么说途林深知一定有他的道理,便遵从道,“是,小人知道了。”
“公子,香兰去为您煎药。”香兰依旧板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