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心中惴惴不安,虽说有香兰在,但上一次她被吓得跑出来的经验可不太有趣。
重楼仍然老神在在地矗立在宫殿尽头,重檐下那两团幽幽的火焰忽明忽灭,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好在此时是大白天,不会给人鬼影幢幢的感觉,不过看在玉蝉眼里,却依然觉得它更像重楼的两只眼睛,而非照明之物。
重楼的大门厚重,一进去就踩上了柔和软绵的云纹簇绒织锦毛毯,团龙天花板上镶嵌着华美的琉璃石子,一座黑漆描金龙文屏风遮挡了大部分视野,但仅眼前所见就已显得十分宽敞,香兰请玉蝉先入席,随即走到屏风后去取佳酿。
上次玉蝉匆忙进入又匆忙跑出来,只觉得里面黑漆漆一片,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时此刻,她才算正式看清重楼里面的模样,虽然也好奇屏风后的奥秘,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不打算擅自走动,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香兰很快就提着酒壶与酒杯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是说不出的兴奋和迫切,完全就是觊觎多时的东西终于得手之后的满心欢喜和激动。
“来,这叫美人酒,味道甘美而不易醉人,我为你斟上。”
玉蝉不料香兰如此嗜酒,见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便道,“够了够了,我酒量小,一杯就好。”
香兰笑眯眯地说,“就怕到时候一杯你还嫌不够,来,喝!”
玉蝉小小啜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即是一种异常甜美的味道,但又不显腻,酒味也不是那么浓重,不由又喝了一大口。
香兰见状便笑着道,“我没有说错吧?”
玉蝉点头,赞道,“果然是好酒。”
“我们边喝酒边聊,刚才说到哪儿了?”香兰说着又是一大口,很快杯子里的酒就少下去一半。
玉蝉可没有忘记正事,立刻提醒她道,“你说你家公子知晓观大人之事。”
“哦,不错,三天前观大人接到卜邑大宗伯的命令,要他随军去流波山,同行的尚有掌卜大夫暝夷,我没说错吧?”香兰道。
“这事最近几天宫中都已经传开了,你知道并不稀奇。”玉蝉却道,“他们为何要去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香兰答,“流波山战事受阻,原本随军的掌卜大夫因水土不服染疾而亡,因此楚王下令再派一名掌卜大夫前去。”
“不错。”玉蝉点点头,又说,“可这原本是掌卜大夫的工作,跟我家大人无关啊,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我家大人也必须一同前去?”
“话虽如此,但观大人是大宗伯的徒弟,将来要继承大宗伯之位,大宗伯见这次机会那么好,自然要让观大人出门锻炼一番啦。”香兰理所当然地回答。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家大人可是大宗伯唯一的徒弟哩,我当然能理解大宗伯希望大人好好锻炼学习的用意,但为什么之前不派他随行,偏偏等第一位掌卜大夫出事之后,当选派出第二位暝夷掌卜的时候,要求大人与之同行呢?”玉蝉相当不满地道。
“哦,听你的语气,似乎很不喜欢那位暝夷掌卜哩。”香兰学着她的语气道。
“当然啊,在那么多巫官里,就数他最可恶,仗着自己资格老总是指使我们家大人做这个做那个,而且有些明明是他自己的工作,他却在一边偷懒,然后等大人做完了,他便去邀功,还有一次更可恶,他自己没选好甲骨,最后赖在大人的头上,害大人被责罚,我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他了,偏偏我家大人还没有自觉,老实的不得了,我在一旁看了都有气!”要是真数落起来,玉蝉用上一天一夜都数落不完,掌卜大夫又怎样,做了十年还只是一个掌卜大夫,就知道他能力有限了。
香兰看玉蝉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连连劝她道,“别气别气,来,喝一杯消消气。”
两人又干了一杯,香兰便道,“其实我觉得观大人并非不自觉,他只是脾气好,又不愿与人争罢了。”
“所以才让人生气又着急啊,让人家欺负到头上,换了你,你会不生气不着急吗?”
“我?”香兰苦笑着摇头,“我只见过我家公子欺负人的份,从来没见过……呃……”她干笑一声,相信不说玉蝉也能懂。
“哎。”玉蝉叹一口气,“所以说啊,我家大人人好心眼也好,被欺负也不会吭一声,其实他明明不是怕事和懦弱之人,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不通。”
香兰见她忿忿不平,便道,“可能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我家公子倒是对观大人的这一点赞不绝口哩。”
玉蝉闻言,不由瞪她一眼道,“你家公子呀,就像你说的,他既然那么爱欺负人,遇到我家大人那样的,还不称心如意?”
“那可不是。”香兰摇摇头不甚赞同地道,“公子说观大人那叫心胸宽阔,大智若愚,你家大人从不炫耀,吃点亏也不会往心里去,外表看似老实笨拙,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啊?我不懂,哪里有这样的聪明人,被欺负也不吭声?”玉蝉一愣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看公子的确很赞赏观大人,也很关心他,否则也不会在知晓观大人随军前去之时,也跟着离宫而去了。”香兰说。
玉蝉又是一怔,问,“你是说,应公子也去了流波山?”
“嗯,公子说流波山战事受阻,楚王急急招掌卜大夫前去必定有原因,他打算跟过去看一看,他也说万一路上观大人又被暝夷使唤,他可以帮他欺负回来。”
玉蝉奇道,“你家公子真那么说?他怎么知道我家大人被暝夷掌卜使唤之事?”
“我不是早说了,我家公子什么都知道!”香兰很是得意地道。
“那我就放心了。”玉蝉长嘘一口气道,她的来意就是为了找应公子帮忙,现在应公子人都已经去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