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轮弯月,皎洁明亮,旁边数颗星子相伴左右,众星拱月,不过如是。
而月下,一堆篝火,一男一女,火光跳跃而起,映着在两人脸上,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温衍坐在云绯身边,伸手从鱼篓中取出一条鱼来,熟练地杀鱼剥开肚皮,掏出内脏然后用刀在鱼背上切了几道,接着,细细地撒上调料,最后用枝干一穿,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云绯在旁边看着他做这些,目光从他修长的指节移到他微微卷起的袖子,然后再顺着胳膊移到肩膀、脖子、下巴,最后,落在他被火光映透的侧脸,微微出了神。
温衍也没注意到云绯一直在看自己,只是专心地烤着鱼。当最后一条鱼也架在了火堆上时,他站起身来,去洗手回来后,才发现云绯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温衍这个时候终于发现云绯有些不对劲了,“今天怎么这么粘人的样子?”
云绯看着温衍在自己身侧坐下,也不管会不会有人过来,就靠过去了一分,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之前并不曾觉得,今天又一次看见张虎的尸体,看着张龙那种压抑的愤怒,我忽然发现,人的命好轻薄。”
温衍眉梢一挑,“轻薄?”
“对,轻得被风一吹就没了,薄得,用力一撕——”说着,云绯抬起两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一片叶子,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叶子便细碎地从她手里滑落了,“看,就这样,碎了。”
温衍低头看着云绯两只纤细白希的手,在她手里的叶子从她手心里落下去时,他抬起手,轻轻地握住了云绯的手,然后拉了下来,轻轻地包在自己的手掌里。
“所以,你是怕我出了什么事?”听云绯这么一说,温衍已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也瞬间了然他回屋的时候,云绯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云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温衍肩膀上,轻轻地,轻轻地呼吸着。
温衍侧头看了她片刻,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低低笑道:“我的云绯可不是这么杞人忧天的人。”
云绯垂眸,“我也不想的,就忽然觉得人命好珍贵。”
“那就更要珍惜每一天。”
温衍淡淡道,引得云绯抬起头看他,温衍就顺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你若是担心,我更是担心。我比你大这么多,肯定是要先走——”
温衍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云绯用手按住了嘴。他挑了挑眉,还没察觉出云绯是什么时候抽出手的,却见云绯仰头看他,眸底都是潋滟的火光,“师傅不要乱说。”
见云绯这么担心的样子,温衍勾了勾嘴角。他将云绯的手拉了下来,有些失笑道:“你怎的只准自己说,倒不准我说了?”
云绯只是摇头,态度坚定。
温衍回望了她许久,修长的眸中浮起深深浅浅的情意,“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不觉得我大你这么多,不好吗?”
温衍其实是一个镇定自如的人,也是个坚定的、不会动摇的人,可是,此刻他问出这句话,却毫不掩饰地显示出他心底那一点点的脆弱。
他到底是介意这些的,或者说,他怕云绯介意。
云绯一直看着温衍,自然看出他眼中神色的变化,更何况,她又是如此地了解他。
于是,云绯回了一笑,突然起身在他嘴角轻吻了一笑,然后嫣然笑道:“不会啊,师傅比我大这么多,看的比我多,会的比我多,知道的比我多,我只要跟着师傅看,跟着师傅学,跟着师傅了解这世间的一切,多好?”
温衍闻言,眼中泛起波澜。
云绯眼波一转,秋水多目:“而且,这样,师傅便更会疼我、chong我、怜我、惜我,这么说起来,是我赚了,我为什么觉得不好?”
爱情没有明确的好和不好,只有两个人觉得好或者不好。
它没有标准,唯一能算得上标准的,大约就是对彼此的感情了。
听见云绯的话,看着她宛若清波湖水的眸子,温衍也掀唇笑了,伸手揽过云绯,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是我赚了,一辈子赚得最大的就是你。”
当初,他从废墟中抱起这个女孩的时候,何曾想到有一天,她会靠在他的肩头,住进他的心口?
此时的气氛温馨至极,若不是烤鱼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云绯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的话,这种美好大约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云绯抬起身,懊恼地按着自己的肚子时,温衍低低笑了一声,伸手翻了翻烤鱼,然后,取下一条,递到她手里,“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比之你师兄怎么样。”
云绯接过鱼,也不客气,低头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片刻。接着,她星眸半闭,脸上露出一种欣喜的神色,直到吞下去后,才转头对温衍说道:“师傅的手艺比师兄好太多了。”
“那可不,你师兄的手艺还是学自于我。”温衍笑着道,自己也取了一条鱼下来,咬了一口。
温衍这话没说错。最初确实是他给两个徒弟做饭来着,直到后来简疏白长大了一些,温衍又懒得很,这做饭的事情,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简疏白的头上。
不然,以简疏白这王爷世子之尊,怎么可能会下厨?
听见温衍的话,云绯也笑,嘴里忍不住说:“离开京城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如何。”
温衍回答:“放心,你师兄只要在我们面前才蠢一点儿,对别人,他绝对是稳操胜盘。”
云绯颔首,又说:“对了,上次师兄来信不是说,夷狄和边境开战了吗?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了。”
“吃个鱼操心这么多。”温衍忍不住戏谑了一声,说:“夷狄和南朝早就想开战了,怕是这回趁着朝廷动荡的时候,故意为之的。放心,虽然才经过夺位之争没多久,但是夺位时并没有耗费太多人力财力,打夷狄应该是没问题。而且周王常年带兵,早就对此极为熟悉了。再不行,疏白御驾亲征,也是不差的。”
云绯想了想,也觉得是。
说起来,她一直遗憾没有看见简疏白身穿铠甲,带领军队的模样,暗想以简疏白的模样,定然是极俊朗的。
两个人说话间,温衍已经吃完了一条鱼。他将穿鱼的枝干往旁边一放,语带满足道:“近日为了保持中毒的症状,都不能吃点爱吃的东西。今日总算是如愿了,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
这话说得云绯忍不住一笑,心里却暖暖的。她又吃了两口,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想起正事还没有说,便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温衍说了一遍。
说完,她扭头看着温衍,问:“师傅是不是也觉得有问题?”
温衍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挑着唇道,“放心,不出三天,肯定水落石出。”
云绯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眸子一转,有些暗色沉沉地落了下去。
——————————————————————
明月半悬,有隐约的蛙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周光远提着饭盒来到敬思堂,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完好。然后,他才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动。“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周光远提着饭盒走进房间,反身掩上门,然后朝里面走去。
敬思堂虽然是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但房间并不小,两侧具有可供休息的房间,而进门正中央是三幅画像,最中间一幅据说是流水派的第一任掌门,不过那时候流水派还不叫流水,和炎派一样,只有一个单字。后来之所有改名,是因为另外两侧画像上的人。
左边画像上画的是一名女子,容貌娟秀,右边的画像是一名男子,仪表堂堂。听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流水的门主,另外一个是另一个人门派的门主,之后,两个门派因为什么原因合并,两派各取一字,这才有了现在的流水派。
至于合并的原因,派中典籍都没有详细说明。有记载的典籍,也被每一任门主收藏着。
总的来说,三幅画像上的人,都是流水历代门主中的佼佼者,肯定要被好好供奉,嗯。
周光远先对着画像拜了拜,然后扫了眼两边,见左侧房间的灯亮着,猜想宗遥应该在左边休息,便拎着饭盒走到了左边。
果然,宗遥正坐在其中的一张chuang上,就着烛火看着书。周光远走过去,在他身边的chuang铺上坐下,顺手将饭盒搁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宗遥。”周光远叫他一声,“该吃饭了。”
宗遥似乎看得太认真,连人都坐到了身边才发现,当下一惊,扭头见身边的是周光远,才扯了扯嘴角,说:“谢谢你了。”
周光远笑了笑,将饭盒推过去一些,“客气什么,快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