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以沫点头,“你说这溪流里会不会有吃的?”
“吃的?”
商以沫眨眼,“比如鱼啊什么的。”
饭饭答的很快,“有的吧。不过能不能吃就说不准了。”
商以沫眼神一瞬黯淡下来,紧接着又亮了起来,“你去钓几条鱼吧,看看能不能吃。”
饭饭目露诧异,“钓鱼?”
商以沫认真点头,证明它并没有听错。
饭饭将她安置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原地走了几步,然后道,“你真要吃鱼?”
商以沫可怜兮兮的点头,她是真的想吃点什么东西了,跟人类生活久了,连生活习性都和人一样了。
……
溪水很清澈,饭饭站在一竹筏上,身影像棵孤直的树,此刻这抹清贵的身影拿着简易做成的钓鱼竿,身影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自饭饭的竹筏下“慌张”的游过,一点也没有被鱼钩上的鱼饵所吸引。踉跄着步伐走近一看,顿时笑开
了。
清澈的溪水倒映着饭饭一张斯文俊逸的脸,头上那可爱的猫耳朵更是惹人注目,让一只猫钓鱼,真是难为饭饭了。
即便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条鱼未能钓上来,饭饭的神情却依旧不慌不乱,沉寂的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她将腿伸进溪水中,用手托着脸颊远远
凝望着它。
她突然朝它招手,“把钓鱼竿给我。”
饭饭抬眼,足尖点过水面回到岸上来,毫不犹豫的将钓鱼竿放到了她的手中,然后歪倒在树下,闭上了眼睛。
她唇畔忍不住的勾起,抬手撒下鱼饵,没过多久便钓上一条鱼来。等到一旁的水桶里活泼的游着六条不大不小的鱼时,她便收了鱼竿提着水
桶跛着脚往里走。
饭饭是被食物的香味惊醒的,商以沫用木棍插着鱼,正在火堆上烤。悠悠转眼,一旁的绿叶上放着已经烤好了的四条鱼。鬼迷心窍的走了过
去,拿起一条鱼撕扯下一块鱼肉便往嘴里送。
嗯,肉质鲜美,尚可入口。
商以沫惊叫声顿起,“你偷吃!”
饭饭侧目,理直气壮道,“我在给你试毒。”
鬼才要你试毒!明明就是偷吃。
“你不是下不得厨房么?”
曾有一次她信心十足的进了厨房,结果把厨房莫名给炸了。吓得米米再也不敢让自家主子进厨房,一见主子下厨就跟天要崩了似得惊悚。
商以沫气鼓鼓的回头,“老娘的手艺再不精,可比你的十全大补汤要正常。”
饭饭却是一挑眉,“你若还想喝一次,我很乐意下厨给你做。不会像某人一样,一进厨房,厨房就炸了。”
这种陈年旧事倒是记得清楚!
她的脸都被气绿了,“你做,你做,以后你每天都做!”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瑟情,愣是把饭饭听懵在原地,嘴里还叼着一块鱼肉,看起来有些滑稽。
“哈!——哈哈哈哈!!”商以沫不客气的大笑,走到饭饭面前,指尖按在它的唇上,将那块鱼肉按进它的嘴里,眼角笑的都溢出了几分泪
水。
饭饭顺从的将鱼肉吞下,眼神幽暗的睨着她的脸颊。
她的眼神是神采奕奕的,面容是朝气蓬勃的,她有着它从未有过的性子——乐观。她是个能在绝处逢生的人,乐观坚强的让人心疼。
商以沫笑声突然停了下来,她面向溪流,语气恬淡,“呐,饭饭,理所当然的悲伤指的是什么?”
饭饭将她的身影当作了最美的风景,盘腿坐在火堆一旁,浅笑道,“谁知道呢?”
商以沫侧身,歪着头凝望着它的眼睛。良久道,“饭饭,其实我说了谎。联合大家一起说了谎。”
饭饭不解,只是静静的回望着她,清澈的眼瞳内,是她纤细的身影,也唯有她的身影。
“我虽一直催眠着自己,告诉自己从未进入过无极深渊,可事实上,我进去了,也夺回了三魂锦帛。”
她一直扮演着那个从未进入无极深渊与蛟龙大战过后的样子,更是只字不提入无极深渊之事。就这样装着装着,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自己从未
进入过无极深渊只是被刮进了风眼,如此而已。众人更是当作全然不知,为了她,为了它,都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
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何现在她要对它和盘托出,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嗯。”它淡淡的回应,似乎并不觉得诧异。
商以沫眼瞳忽然一缩,迟疑道,“……你早就知道了?”
饭饭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伤的那样重,连吹奏‘梦三生’才勉强治愈了你的伤。你以为我会傻到相信你仅仅只是进了深渊风
眼便伤的只剩下半条命?”
她垂下了头,眼神黯淡了下去。多日的揪心与内疚化作了一件可笑可悲可叹的事情。
原来它一早就知道。
饭饭走到她身后,垂眸却见她的指尖颤抖的厉害。
她哭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打在地上。干燥的土地在点点变的湿润,化作了一滩无法渗入地底的泉水,晶莹剔透的闪着光
。
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想了想,将手触上她的发心,柔声道,“你别哭。”
她一哭,它就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她第几次因它而流泪了?每一次它都那样的让她伤心,一次又一次的……
伤她心。
有些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如它说不出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何种。
见她被人欺负,它就想替她欺负回来。见她伤心难过,它便想摸摸她的头给她安慰。只是每次都做的不够好,反过来还要她来操心它的情绪
。
没了记忆很痛苦,因为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起码在遇上她之前,它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你觉得前路无光后路黑暗的时候,命运总会仁慈的送你一束希望,但最后又会残忍的将仁慈收回去,将你置于更绝望的地方。
“饭饭,你当真是神明投生么?”
她的眼神亮的有些慎人,就像天幕升起了两个太阳,让人灼热而焦躁。
饭饭沉默了,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或许百万年前我曾是神,但遇上你以后,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神经病。”
“……啊?”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它这算是承认了吗?
“以沫。”它冷了语气,出声道,“你很在乎我的身份?”
商以沫摇头又点头。她能不担心它的身份么?神明是什么啊,是居住在九重天外天外,最不可侵犯的物种!
倘若饭饭是神明投生到尘世历劫,它回天便回天了,那她呢?放出的感情还能轻易的收回么?
那种一见如故、牵动人心的感情能好好的封存起来么?
可为何牵动心,是那样的疼痛,好似这一别便是永远?
“饭饭,我答应你的事,我想反悔了。”她抿唇,“这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讲了,这次,就让我一口气说完吧。”
饭饭眉心微蹙,未答言,商以沫便接下了话。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只是传说,但我选择相信。”她忽而握紧饭饭的手,“你身已有五魄。三魂锦帛一旦与这五魄结合,留下的双魄
便能自寻回本身,是这样的,对吗?”
饭饭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商以沫唇角勾起,脸上笑意凄惨而绝艳,只觉得吸入胸腔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丝丝凉意。
“我只需用织女神针找处灵气充沛的地方将五魄从你身体导出,缝进三魂锦帛内,你就能重生,是吗?”她近乎喃喃的道。
饭饭睨了她一眼,点头。
她松开了它的手,沉默了片刻,脸上挂起了释然的笑意,“所以你不要这么着急回天好不好?”
饭饭抿唇,点了点头。
商以沫忽然在原地舞了起来,美艳的紫纱裙上流光闪烁,她似乎已经从上一秒的悲伤中走出,“出去后陪我玩一月我就放你走。修复你的灵
魂,补全你的身体。”
饭饭依旧未言,点头。
她就这样轻易的放走了它,真不像她的作风。面对枫姨那样的上古神兽都不见她退让半分,对它,却是这样的……该说她贴心还是善良?
一身纯白的女孩隔着几排绿树,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底,她心中哀戚:神君,您回去的越晚,事情越大条啊。
一发不可收拾的律法还等着您回去整理纠正呢,即便有那么多的上仙联手打理,却依旧无法理清。审判神的工作,不是任何人随便就能接手
的。
帝俊与月神还在诛神塔上,等着您了结尘缘,归来呢……
女孩很困惑,她到底是违背神君的指令强行带回神君好呢,还是再等待时机?
……
“那我吃鱼去了。”
商以沫微笑着走向火堆旁,却发现最后一条鱼已成焦炭,皱着眉头将火扑灭,然后吃起饭饭剩下的鱼。
“我说过,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商以沫道,“我从未后悔。”
饭饭的声音清晰却又染上些许焦躁,“我想找回记忆,但这不一定就没有转机。”
“平衡。”
商以沫嫣红的唇角一张一翕,吐出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这三个字仿若黄昏下击响的战鼓,声声直落人心。
“她是为你而来的吧。”商以沫水眸晶亮的如同星子,“为寻她的神君而来。”
那个一身纯白的女孩,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平衡平衡,她怎么能不知呢,九重天上的审判神有两法宝,一为执法,二为平衡。
所有的一切都很清楚了不是?她的弑神之罪,它的三魂七魄。因果关系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就像她这辈子注定因它而存在。
为了遇上它,为了寻回它的三魂七魄,为了斩断这段因果!
饭饭的身影掩盖在一片树荫里,清俊而宁静的容颜上,是一双幽深而瑰紫的眼睛。
“收起你那复杂的心思。”它静默片刻又道,“你弑神的真相到底如何,你心里有底?还是你拥有前世的记忆?”
商以沫吃了一惊,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饭饭。”
“如果我当真是神,而你又弑了神,我倒是希望你弑的那位神……是我。”
“为什么?”她有些艰难的从嗓子眼吐出三个字。
“三魂七魄离身的滋味可不好受。若是别的神,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商以沫脸色瞬间苍白,神威不可侵,若是对神出手,后果会怎样?
天罚落至,天理不容。
饭饭走到她眼前,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底,“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天下与你,我不认为不能共存。”
……
纯白的衣裙荡漾在徐徐凉风里,那双银色的眼睛内亦透出几分疑惑来。
以神君的神力,到底是如何被散了三魂七魄?若是天罚落至,神识寂灭,魂魄该永归蛮荒,可为何神君的神识却落入了人界?魂魄散落了人
间?诛神塔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她如今回不得天,真该逮住执法那小子好好问上一问。如果他闭口不提,她就往死里揍!
揍成大猪头!
守在诛神塔顶的执法突然寒毛直竖,耳朵直发痒……
三魂锦帛与饭饭合二为一之后,饭饭的五官与身形毒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原本深邃的眼眸更加深邃,眉目深藏高深莫测,透出了七八分的冷冽。体形挺拔了起来,双腿修长,露出的手臂肌肉柔韧均匀,只是那皮肤依旧那么的白希,就像飘落的白雪。
商以沫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越来越矮了,以前怎么不觉得饭饭伟岸高大呢?伸手揉了揉脚踝,想了想治愈术的口诀,想了半天也只想起前半句,后半句纠结的心力交瘁愣是纠结不出来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