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征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满面不悦,但到底不紧紧把在她身边了。
夏初菡在寺中漫无目的地乱转,其实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转什么,然后,便转到了一处杏林前,看到了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幕。
树木掩映中,一名男子满面陈郁满面哀恸,正对一片虚空低低地述说着什么。
走得近了,男子的面貌落进她的目中,霎时让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倪云清。
草木凋零,四野萧条,男子站在女子的面前,僧衣寥落,声音哀乞:“……我没有忘记,菀娘,
九年十个月零五天,这是我们分别的日子,我没有一天忘记。
我每天生活在痛苦和思念中,没有办法专心读书,没有办法接受别的女人,我想,我不能娶你,但我总可以不娶别的女人……我伤了你的心,那便让我受千百倍的痛苦来还你……”
他苦苦一笑,神色哀切,“你问我为什么会看到你,其实很简单,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见我们分别的那一天,你哭着离去,我却束手无策,醒来后,只觉得万箭穿心,万念俱灰,然后,我去了我们经常去的那条河边,跳了进去……”
他眼中有泪光闪动,神情凄恻,“可是我没有死成,我被人救了,但自此,我却能看见鬼魂……
母亲抱着我大哭,我是多么恨自己,爱人留不住,还惹得老母伤心……
我从一个阴魂那里听说了你和表弟的事,”他眼中泪光更盛,唇边却仍是哀戚的笑,“我想,菀娘你这是忘了我了么,在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的时候忘了我了么?
真是比菀娘你从我面前哭着离去时还戳我的心啊,如果这是菀娘对我的惩罚,我受着,就是菀娘要我命,我也绝无二话。”
他没有理面前的女子略略动容的表情,继续陈诉,“可是我很担心你们,菀娘,这样是不对的,你们在玩火。
我不知道怎样劝阻你们,当我竭尽全力想办法的时候,你们真的出事了……
菀娘,你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么,以前,哪怕你嫁给了别人,哪怕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但至少我知道,你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安稳地活着。
可是你去了,我连那一点念想也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读书还有什么用呢,等待又能等到什么,反正母亲也去世了,我也不想长留这个世间……
我去你坟上祭拜你,用你最喜欢的月季花,站在你的墓前,想起我们之前的点点滴滴,多像一场梦,多想就那样沉在梦里永远不醒来……
我不相信你是无缘无故地死亡,我在你墓上提了诗,然后,我突然想到,说不定我还能看到你,和你说话,难道这不是天意吗,你虽然去了,但我却能看到阴魂了……
我天天在你的墓前转悠,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都摘月季花给你,希望你能出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你没有来,我觉得自己连熬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然后……我出了家,在你们出事的地方……”
他看向面前的女子,泪光闪动,痴迷凄茫,“……现在好了,我终于看到你了,菀娘,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从此以后,我伴在你身边,和你说话,给你做以前你喜欢的所有小玩意儿,我只有你一个,你只有我一个,再也没有人来阻止我们,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菀娘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原来曾经痛苦的不止她一个,快十年的时光,他生活在思念和痛悔之中,无法自拔,形销骨立……
她的目中浮起薄薄的泪光,语气哀凉:“清哥,我们……回不去了,我……已经不喜欢月季花了……”
男子像是没有听懂一般,痴痴地看着她。
“我不喜欢月季花了,”她说,语气轻柔如梦,却如一把寒刃,直直地插入他的心扉,“我喜欢上了珍珠……”
男子怔然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蓦然大恸。
这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在我还心心念念牵挂你的时候,而你,却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的良人,而你,终究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女子飘然转身,云淡风轻地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男子目中倏然暴发出一道光亮,痛喊,“不,菀娘,你不能就这样走!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急切地追着她,神情中已经有了某种不管不顾的疯狂,夏初菡分明看见,他的手中已经隐隐地显出一张纸符。
她心中骤然一跳,连忙抢先一步,亮出纸莲花,对酒缸女急喊:“快,到纸莲花里来!”
倏然一道光过,沈菀娘毫不犹豫地化为一道光芒钻入她手中的纸莲花中。
“把她还给我!”
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如锯子切切地锯入耳膜,夏初菡的心不由微微一颤,再转向男子时,便看到他双眼发红,嘴唇紧抿,神情疯狂,一身灰袍无风自动,如来自地狱的复仇恶魔。
心无声战栗,她强自镇定,力图劝说:“阴阳殊途,她是鬼魂,为了她好,你应该让她去投生。”
“把她还给我!”
对面的男子如未听见,直直地逼视着她,一步步欺近.
“倪云清,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已经放弃了她,现在她是阴魂,你应该让她去超度!”
倪云清已经彻底不正常了,简直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夏初菡话不多说,直接开跑。
倏忽一阵风来,后面的男子猛地朝她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