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望着宁乐,非常的吃惊。
她虽然单纯,不擅耍心机,偶尔还有那么一点软弱,可这不代表她傻,一个年轻男子对一个失婚的女子问出“你可愿再嫁”,并且还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又是在梁敏突然出现这么敏感的时期,不是她自恋,而是眼前的情景让她不得不多想,难道,面前这个年已弱冠正该谈婚论娶的男子屡次拒绝媒人提亲,是因为他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吗?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一种十分吃惊十分慌乱的表情,她僵硬地微笑着,讪讪地说出一个字,却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一颗心跳得厉害,连指尖都在激烈地颤抖着。
宁乐虽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成熟男子应该具备的沉稳和霸气,但他并不是那种类型的人,镇定地将问话说出口之后脸便开始绯红,眼神闪烁。
两人皆感觉到尴尬,面对面却全都目光低垂地坐着,尴尬了良久之后,宁乐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林嫣,你是怎么看我的?”
林嫣的心震了一下,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话题正在向出乎她意料的方向发展。
一张脸涨红,这一生她从来没有被男子如此直接地表白过,梁敏不善言辞又比她年长,他的成熟稳重常常令她自惭形秽,他和她之间从不曾有过关于两个人情感的交谈,年少时的那一抹悸动与憧憬伴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实的摧残几乎消耗殆尽,当含着甘甜的新婚期过去之后,因为他的生性沉默因为她的逆来顺受,他们之间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并且越来越僵硬。记忆中,他从未问过她她是如何看待他,她也从来不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当宁乐突然问她是怎么看他的,这样的问题在她听来暗示性很强,也很暧/昧。同时亦很能撩拨人的心,一张秀美的脸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便不由自主地绯红一片。
她突然绯红起来的脸给了宁乐很大的勇气,他身体前倾。将双臂放在桌面上,想要离她更近一些。他直直地锁定住她的眼,他的语气很坚定,或者说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定很可靠,他掷地有声地对她说:
“林嫣。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会努力,我一定会努力对你很好很好,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为你赚来,你开心我会陪着你一起笑,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肩膀给你靠,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伤心,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让你过从前那样富贵荣华的日子,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这一生不虞匮乏,无忧无虑。我会成为你后面的人生道路上最坚实的倚靠,这不是随便说说的甜言蜜语,林嫣,我是认真的。”
林嫣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表情僵硬地望着他,一张白如玉的脸绯红如三月桃花。她的心跳得飞快,这并不是她在悸动的意思,虽然她没有因为他感觉到芳心悸动,但她确确实实觉得很感动,为他真挚的语气为他发自内心的承诺感动。她觉得连自己的心都在颤抖,颤抖得厉害,激烈的震颤甚至让她莫名地就红了眼眶。
在苏记品鲜楼的男子当中,林嫣与宁乐是最为要好的。宁乐开朗和气好相处对她又很关心,因为宁乐时常关照她,所以她平常也很关心宁乐。毫无疑问,她是喜欢宁乐的,但喜欢与爱情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从没想过改嫁。也从来没将宁乐当做共度人生的对象来看待,他是个看似火爆实则温柔的男子,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林嫣……”宁乐到底是耐心不足的,在等待了良久之后,不见林嫣的回答,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与焦躁,低低地开口唤了一声,似想再补充说明点什么,推着她下定决心。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林嫣便很温婉地打断他,一双卧蚕眼含着让人心动的浅笑,她目不交睫地望着他,温和地微笑着,轻声说:
“宁乐,谢谢你,但是……不可以。”
温婉却直截了当的拒绝,那一刻,宁乐的心骤然冰冷起来,似被突然冻住了一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冰冷。他僵硬了良久,咬着牙,从齿缝间艰难地低溢出一句:
“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升斗小民,配不上你吗?”
“并不是这样。”林嫣轻声回答。
“那是因为什么?”宁乐猛然间抬头,用一双泛起了微红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如果她不说出理由他就不会放弃一样。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低垂下头,望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低声道:
“有许多原因,又好像没有原因,我说不出来,总之,不可以。”
宁乐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
两人沉默了下来,此处是喧闹的大街,因为街上太热闹了,热闹的氛围将他们之间的尴尬一并淹没在生机勃勃的繁荣喧嚣里,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他们此时的心中滋味。
“宁乐,你善良又勤奋,将来一定会娶到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女子做你的妻子。”许久之后,林嫣垂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敷衍性很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可是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她是真心地在祝福他。
宁乐笑了一声,他呵笑了一声,这笑声很像是自嘲,还有对她道貌岸然的嘲讽。这一声嘲讽的笑让林嫣的脸刹那间绯红,尴尬异常。宁乐在这一声不由自主的哼笑过后也回过味来,他没有半点因为被林嫣拒绝就厌憎她的意思,可是这一声自嘲听起来很像是在讽刺她,这样的感觉令他措手不及,他慌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解释,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怎么样解释他都觉得自己很可笑,解释了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可笑,于是他用手抹了一把略显狼狈的半边脸。垂下头,无声地坐着。在此时拂袖而去不是男人所为,可不离开他又觉得快要被狼狈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