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颖儿打开来一看,这是一张散发着淡淡玫瑰香的信笺,上头的字迹有些滑稽可爱,像是初学者的字体。却偏偏一笔一划都十分用劲,让人一眼便喜欢上了。
“二小姐,方才在宫门口见着你,因为隔地太远,青葶还来不及与你打声招呼。我是坞堡的十三户的管昌管老六的女儿,承蒙小姐相救,如今寻入京城找到亲戚,为还二小姐大恩,还请二小姐能于明日莅临东市管家。青葶静候佳音。”
贺颖儿微微点了点头。
当初为了追到刘樟,她将坞堡内所有的卷宗都拿来细细翻看,管老六她是有印象的,在坞堡之内虽不算活跃,但是个勤劳刻苦的农夫,待人也十分客气。他生有一个女儿,听闻女儿因为身子不适,在两个月前就托了人送来京城亲戚这。
贺颖儿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人生总有几件喜事,如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遇故之类。
贺颖儿遇上了其中之一,倒是觉得这京城有了那么点意思。
她将这信收入囊中,又转头看向那停在那的婢女,那婢女只细心点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碎银子,高兴地忘了这与贺颖儿说明方才的一幕。
贺颖儿转头离去,想来这管家的亲戚怕不是那缺钱之人。
吃了午饭,父女两倒是没有急着休息,二人坐在屋子内,想着接下来的棋局。
贺天将黑子落下,就道:“我方才听了人说京城的几个好地方,等过两天,爹爹带你去走走。”
贺颖儿轻笑了起来,她白子落下,就道:“可惜了娘他们没一道来。”
贺天多少有些想念范丽娘了,他点了点头,想着坞堡内的情况,半晌才道:“听坞堡那的消息,那刘樟似乎就在京城。”
“他也算是神通广大了,三年过去了,他却逃了整整三年。这一次,我定要亲手抓住他。”
午后下起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绵软温柔,约莫半个时辰后,雨过天晴,彩虹当空。
摄政王府的轿子过宫门进去,刘佩薇下了轿子同贺颖儿说起了话。
“这深宫内院不是寻常的农家村落,务必要谨言慎行。贤妃娘娘这两日有些许麻烦,咱们待一会儿就走吧。”
贺颖儿闻言,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佩兮姐……贤妃娘娘遇到的麻烦事可否请王妃告知一二。”
刘佩薇凝视着前方,道:“在宫中,知道消息若是都靠耳语,每年宫里死去的人可不止是这么点,切记,想要知道什么多加观察便是。”
刘佩薇双手交握在腹前,脊背挺直,步履端庄。
贺颖儿在后头看着,心底却想着刘佩薇这样光鲜的背后却无法做一个陪伴孩子成长的母亲。
贺颖儿自问颇有野心,虽不想要权倾朝野,至少也想爹爹在朝中是个人物。
如此,他们贺家才算是妻凭夫贵,女凭父贵。
谁敢轻易动弹呢?
可她见着刘佩薇如此,又想着,凡事必要付出代价,如若爹爹真的如命数所示,做上了权臣,那么他们一家要面临什么?
贺颖儿摇了摇头,天下之大,束手束脚,足下不过是方寸之地罢了。
胡思乱想之际,听得刘佩薇轻声道:“漱玉姑姑。”
贺颖儿抬起头来,见着繁华的宫殿下那鎏金的精修宫三字,她低下头来,神色变得宁静沉着。
她今日的打扮招摇而耀眼,自是要引起有些人的注意。
果然,漱玉姑姑第一眼见着她,便神色一愣。
眼前的姑娘是春雨之后抽条的枝芽,纤细而柔软。
一张春梅绽雪脸,两弯青烟远山眉,凤眸微挑若秋水惊鸿,秀美的鼻子下方菱唇不点而朱。
彼时的贺颖儿并未点上胭脂水粉,只一身桃红鎏金长袍配粉色百褶裙,领口与宫内的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大不相同,只那立着的领子那双面水蓝镶珠的著名双面绣,就让人看得一眼又一眼,那是如何都撇不开眼去。
贺家刺绣,名闻天下。
漱玉姑姑眸色微闪,就笑道:“是颖儿小姐吧,贤妃娘娘有请。”
贺颖儿随着刘佩薇进入,内里的暖气袭来,贺颖儿便看到了刘佩兮从屏风后走出。
足足有四年的时间了。
贺颖儿见着佩兮略显憔悴的侧脸,眼眶微热。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奴婢成群,太监环伺,金缕玉衣,香气袭人。
贺颖儿却还是有些彷徨。
这便是皇宫了?
她突然想着,身为刘家嫡女,要什么没有,如意郎君如若佩兮姐姐愿意,相守一生何其痛快,却偏偏在这宫中做另一个刘佩兮。
她心中暗叹,刘家世代受爵,却不得不将一个女儿送入宫中。
“民女给贤妃娘娘请安。”
刘佩兮见着贺颖儿,她便红了眼,命了下人退去,就对贺颖儿道:“你终于也知道进京来看看我了。”
“佩兮姐姐,你在宫中的日子可好?”
贺颖儿抬起头来,刘佩兮愣了愣,良久扑哧笑道:“哪儿能不好,我可是位居四妃的贤妃。我的颖儿妹妹长大了啊,可真是亭亭玉立标致着呢。”
贺颖儿凝视着刘佩兮,她的目光执着而深刻,仿佛所有的谎言不论多么地添油加墨,在她面前都苍白无颜。
刘佩兮被这么一眼,咳嗽了起来。
漱玉姑姑忙让人弄了药进来,刘佩薇拉了刘佩兮坐了下来。
“你为何还要逞强,皇上既没有说信你,也没有说不信你。那端贵人的孩子没了只是个意外,你当时不也摔了轿辇,怎么就是你的过错?你也别事事都被那阮贵妃压制,他们阮家还不见得现在要与我们撕破脸。”
贺颖儿听到此,也是明白了大概。
刘佩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