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范丽娘刚抱着二白起来,就听得村里几个婆娘来了。
他们磕着瓜子,几个说话泼辣,爽利,笑看二白,道:“乖乖,看这孩子,养地真好。”
“我家老王已经去各家各户帮着借桌椅了,你们家这会儿给二白做脸,请咱们前来,我不给银钱还不兴多给一套桌椅吗?”
老王媳妇带头纷纷帮了范丽娘一把,贺心儿跟着忙进忙出,外头搭起了灶台,贺天特地去请了村里有名的厨子老江,外头已经放起了鞭炮。
老王媳妇与阿旺媳妇见范丽娘给二白喂奶,细细打量之下,发现范丽娘肤白若雪,这个年纪虽还不上三十,可村里那些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妇人早就失了眼色,没想到范丽娘不仅没有因为生孩子而憔悴,反而愈发神采奕奕,颇有几分少女的味道。
贾奶妈接过二白,听着老王媳妇打趣范丽娘,就道:“也是咱们贺举人心疼,三天两头的往家里带点好吃的。一会儿红枣,一会儿又是核桃的。刘夫人与大娘子情同姐妹,不时送些好东西来。大娘子是好福气,两女儿也孝顺,坐月子期间什么事都没让大娘子操心。”
老王媳妇看了眼贺心儿与贺颖儿,心下暗暗点头。
阿旺婶子见贺颖儿在外头接人待物,贺心儿在一旁准备好账册,两姐妹一起干活,看着和县里头的大户人家管事没什么两样。
范丽娘听着,眼角含笑,只看着两姐妹忙碌,又看二白依依呀呀地叫唤,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这会儿何花与贺小娟帮忙洗菜,几个村妇早早来了,也坐下来帮起了忙。
二房里头,翁桃眼看着外头热热闹闹,想要出去,却听得贺花容低层的嗓音。
“娘,不要出去,那是三房的热闹,与咱们无关。”
贺花容躺在床上,脸色阴郁,双眼盯着贺颖儿,眼中淬出了毒一般。
翁桃看花容如此,摇头道:“你现在如此,更要与三房修好关系,你看小娟,但凡三房有需要的,她什么时候没去?你可听到消息?”
贺花容哼了声,“有什么消息?”
“周地主亲自派了王婆子来说要定下小娟。我昨日偷偷问了王婆子,怎么这歇了的心思突然又起来了,那王婆子透露说是贺天找了周地主家的亲戚给的意思。”
贺花容闻言,眸子闪了闪。
复又吐口道:“那周地主家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三流富户,三叔的能耐也就如此了。”
翁桃见翁桃如此不知进退,想到当初就是听过了花容的话才做了傻事,害得花容拉下这样大的毛病。
她怒斥了声,“以你现在的身子,你还想嫁给谁?你娘我最近都愁白了头发。”
翁桃仿佛是被人一点就着的炮仗,站起来道:“这事要怪贺颖儿,她害我如此,我与她不共戴天!”
翁桃眼帘一低,冷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娟一出嫁,这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我怕到时候你要生不出孩子来,可要如何是好?”
贺花容脸色一白,眼泪就滑了下来。
难道就翁桃怕吗?
贺花容猛地缩了身子,哭道:“娘,你送我去阮家做妾吧。”
什么?
翁桃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你说的什么话?先不说我不打死你,就你爷爷绝不会肯,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老贺家是不会做的,谁好人家的孩子送去给别人做妾?”
贺花容摇头,“嫁给一般的莽夫有什么好?没钱也没人,我既不能生,不如就入了大宅门为妾,好歹好吃好喝伺候着,娘,往后我若能得大家爷的欢喜,也能帮助二哥一把。”
翁桃垂下眼来,不可否认,花容的这个提议是眼下最好的。
就如嫁给了一般人家,可人家要这样不能生孩子的人,还不给退回来?
大门大户的谁能看上贺花容这村妇生的女子?
不如就给花容选一个富户做妾,花容传承了贺家的好相貌,虽不如贺心儿贺颖儿出挑,倒也是月貌花容,姿色出众。
翁桃摇头,“谁家都好,阮家是万万不会要的。那阮文慧新死,又是因为刺杀你三叔被告,才落到这样的田地。阮家人是绝不会接纳咱们贺家,你就歇了心思。”
贺花容脸色一变,“为何什么都与三房有关?”
翁桃瞪了她一眼,“这样的话无须再说,娘会帮你留意着点。”
话落,翁桃就走了出去,见着周氏在给贺愉擦身子,翁桃本想走,却被周氏叫住。
“你大嫂帮着你弟妹,你闲着就来给你妹妹擦洗下身子。”
翁桃嗫嚅了声,“娘,我刚想要去帮……”
“帮什么帮?谁都去帮三房,他们那人够多,你就留下来。”
周氏把布递给翁桃,回头就看到贺福坐在院子里头,动也不动。
一旁的贺才亦是如此。
贺福贺才是她亲生,两个儿子什么德行,她清楚地很。
“怎么?不想去帮忙?”周氏走过来问道。
贺福摇了摇头,“这样的小恩小惠,我看贺天是看不上了。娘,我起身去阮府,把芝兰带回来。”
周氏见状,道:“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贺福顿了下脚步,回头看着周氏。
周氏咳嗽了声,低声道:“我和你爹商量好了,等这满月席一过,贺天搬家那会儿,我和你爹搬过去和贺天他们过。”
贺福闻言,脸上的神情一变,“爹娘你们这是?”
贺才也是惊疑不定。
“娘,你和爹都和老三过了,老三又不管我们兄弟二人,这往后,我们可怎么办啊?”贺才不同意二老的这个决定。
周氏给了贺才一个白眼,“我们两老的和你们过,哪里能拿捏得了三房?我们与三房过,三房才能对我们尽孝,你们两个与贺天才能不算断了关系。”
贺福皱起了眉头,虽说周氏这个提议不错,可是贺天哪儿肯白白吃亏?
眼下的贺天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以往只要他们两兄弟说什么,贺天鲜少说不,可现在的贺天对他们两兄弟不理不睬。
贺福还真没有这把握。
他想了想,“那爹和娘把口风透露给贺天没?”
周氏摇头。
这日宾客满席,贺颖儿将刘家和赵家分在了同一桌子,又几个大户人家关系相好的调在了一起。
与上次贺天中举的喜宴不同的是,这次宴席拖延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贺天见总不开席,就过来问站在门口等待的贺颖儿。
贺颖儿凝视着前方,看远处村口那缓缓而来的马车。
赵越与刘丰荣来到贺颖儿身侧,二人也不说话,只看着那由远而近的马车上的阮字之时,二人脸色微凛。
马车停下,阮少博走了下来。
那些坐等开席的世家贵客眼看到阮家马车,恍以为这阮家人来此坏事。
胡家孟氏便是如此想着。
孟氏虽曾经是阮文慧的闺中密友,但自从在贺天的喜宴上撕破脸之后,阮文慧的丧事她也没去参加。
因此,便多看了阮家马车一眼。
见阮少博搀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缓缓走来,孟氏猛的站了起来。
与孟氏一桌的几人都是出身高贵之人,便是其中一人乃是安抚使的妻子倪氏。
倪氏见着阮少博身边之人,也跟着哗啦站了起来。
这一桌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各桌子侧目观望。
这来人是谁?
孟氏忙跨步朝前走去,倪氏跟着一起。
一桌子的人竟全跟了过去。
贺颖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阮少博犹如行动的火树银花,牡丹国色方以形容他倾城之容。
贺花容怔怔看着,神思恍惚,一旁的贺芝兰看了贺花容一眼,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孟氏和倪氏上前朝阮少博身旁之人笑道:“不知道祖大师前来,倒是让我们极为意外。”
祖大师?
刘丰华与赵越二人对视了一眼,身后赵老太太也上前一步,刘夫人由着有些倨傲的刘佩珊扶着也很是意外。
“是颖儿姑娘请在下前来喝一杯小酒,就不打扰各位夫人了。”
祖峰路的到来让场面一下子掀开了一个浪潮。
知道祖峰路的人并不多,但都是邕州权贵,他们听闻是贺颖儿请的祖大师,都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祖峰路寻常人家是怀揣着金银珠宝去,都不能让祖峰路动心前往。
这贺家人凭什么?
贺颖儿看了眼阮少博,阮少博扬唇而笑。
“你的面子比我大了许多,也不知道为何,祖大师听到你的名字,突然就来了。”
贺颖儿本是以阮少博的名义请来祖峰路,没想到阮少博请不来,自己倒是请来了。
祖峰路微眯着眼笑看贺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