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盯着姜火看,滴溜溜的小圆眼珠子一转一转地,姜火被看得发毛,便告退了。
贺颖儿有些疲惫地靠在了长椅上。
八岁,那一年是她的噩梦。
长久的干旱,蝗虫过境,灾荒遍野,百姓民不聊生。
贺颖儿还记得当时灾民见着人就抢,贺家的大门永远关地死死的,贺福与贺才二人也不敢外出,每天都拿着木棍守在家门口。
爹出门,阮文慧将贺家人接到阮家,当时她已生下贺敏。
朝廷规定,一户必须出一个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充军,二十年以内此户可无须再交男丁充军。
外头早已经抢疯了。
泰金各地都派兵镇压,然而损失惨重,因此强势征兵,以求平乱。
因此,阮文慧将贺颖儿女扮男装送入军营,阖家上下竟无人说半句不是。
当时的她绝望悲伤,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回来见爹爹。
就算她活着,她这男儿身,怕是要跟着一辈子了。
若非战功赫赫,若非深信林云峰,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恢复女儿身,只求爹爹不被迁怒。
她深吸一口气,转眼看着眼前她用相术征服之下赢得的坞堡,眼眸中冷光熠熠。
大白叽叽地叫了声,恼怒地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一爪子抓住贺颖儿的衣服。
贺颖儿回过神来,以为这白胖子要吃松子,刚拿出来,大白就跳上去,抓着松子吃了两口,但又都呸出来,再次恼怒地看着贺颖儿。
大白索性就将尾巴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开了。
“贺颖儿,我从不知道你如此热情,你且谨记,你且只有七岁,莫要着急。我,等你长大。”
贺颖儿眯起了眼,盯着大白,目光冰冷。
“你说了什么?”
大白缩起了肥胖的脖子,脑袋搁在胸上,两爪子交握起来,却理直气壮地看向贺颖儿。
贺颖儿看得生气,指着它道:“你倒是和你主子一样,就连缘由也不会告诉我,凡事先斩后奏。你是不是想和隔壁家的小花有个亲密接触?”
隔壁家小花?
大白猛的打了个冷颤,那个见到它眼睛冒绿光,一副咬牙切齿要吃掉它的猫?
它用力地摇头,讨喜地在贺颖儿面前摇头摆尾。
贺颖儿瞪了它一眼,无奈又塞入怀里,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水渍。
久久沉默不语。
一晃,一个冬日过去了。
范丽娘挺着大肚子坐在三房门外正绣着花样,阿旺媳妇过来陪着范丽娘说话。
贺心儿一早与贺天去了刘府学习,留下贺颖儿照顾范丽娘。
初春的阳光暖又微醺,贺家后院的菜地上绿油油地一片,贺颖儿刚从菜地那转出来,就看到村里的王婆子。
王婆子满脸含笑,在门外喊了声,何花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周氏正在喂鸡,见着王婆子,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何花。
何花左右看了眼,道:“可是寻着了好人家?”
王婆子掩嘴而笑,“我王婆子出马,你还要担心吗?是那梅花村的周地主家的儿子。他们家就一个儿子,可劲地疼呢。说是有田百亩,以后都给这儿子。周地主还有个叔叔在县里头开了个酒楼,那酒楼老板还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说是早年的时候都死绝了。”
何花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熨帖,又问道:“那人地主有所什么不?”
王婆子面上的笑微微有些不自然,她看了眼坐着和阿旺媳妇聊天的范丽娘,笑道:“听说你们小娟和举人娘子关系很好,这可是真的?”
何花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那这就好办,那周地主说了,但凡是你们贺家的小辈没有和长辈冲突的,他都觉得好,我看也就小娟合适了。”
王婆子不是没听说过贺花容总是顶撞范丽娘,贺愉那次在范盛家里上不了台面那样。
“那今日就过一下八字,我也就不多跑一趟了。”
周氏拉长着耳朵听着,听到八字这两字的时候突然发声。
“你合什么八字?孙子辈的有人要谈亲事,怎么的?直接越过我老太婆。何花,你是当我和你爹死了吧?”
何花被周氏一吓,心底可不是有了怨气?
贺愉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嫁。
过了年小娟都十六了,再拖下去,可怎么办是好?
偏姑姑不嫁,她不另辟蹊径,何时能将小娟嫁出去。
趁着此时,各家各户看中小娟和丽娘的关系,自然要趁早。
贺颖儿听到此,笑了起来。
何花不就一心想着让小娟成为大家奶奶,汲汲营营了一段时间,却因为贺福与贺天关系不和,而退求其次。
周地主,她倒是听过,为人倒是和善,儿子居所也俊俏,一直没放出话来,没想到却看上了小娟。
“娘,我这不是先看看嘛。”何花有些困窘。
周氏瞪了何花一眼,才笑看王婆子。
得知是周地主的儿子,周氏两眼放光,“小娟年龄还小,谈什么婚姻大事,就我家贺愉吧。”
贺颖儿闻言,眉头一蹙。
周氏堪堪是异想天开。
何花脸色发白,忙道:“娘,人家周地主看上的是我们小娟。”
王婆子也是被周氏这提议给惊住,尴尬一笑,道:“人家周地主要的是和丽娘关系好的,你家贺愉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丽娘了,我看,不成。”
周氏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快足月的范丽娘。
阿旺媳妇还不自知,就道:“都说年头出生的孩子好,聪明。”
周氏气怒,指着范丽娘就道:“定是你个贼婆娘在外头败坏我贺愉的名声,你要还是个孝顺媳妇,就派人请了周地主来,让我们贺愉出嫁。”
范丽娘正觉得气喘,也没抬头看周氏,只扶着腰,眉头紧蹙。
贺颖儿察觉到不对头,跨步走了过去,偏周氏看范丽娘给了脸色,气得就冲上前来。
范丽娘下意识地要护住肚子,身子往后,凳子扑通一声倒地。
阿旺婶子惊呆了。
贺颖儿迅速拉范丽娘的手,却发现力量不足,心是骇地砰砰直跳。
“肚子,疼!”
范丽娘倒在地上,脸色煞白,阿旺婶子拍掌大叫了一声,“我的天啊,这是要生了。”
周氏也吓傻了,一股濡湿流到她的脚边,腥味传来,周氏怔怔地看着。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贺颖儿脸色一沉,冷声喝道:“奶,如果我娘有事的话,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她怒红了脸,瞪着何花道:“还愣着做什么,找稳婆啊。”
“哦,哦。”何花立刻跑了出去,王婆子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周氏,悄悄地离去。
贺颖儿不敢拉起范丽娘,又怕她冻着,让阿旺婶子帮忙照顾一下,便去村口请了人唤贺天回来。
周氏呆愣愣地回了屋,脑袋里都是范丽娘惊痛的哭声,那一刻,她竟是半步都不敢出门,只听到贺成大惊道:“这怎么了?”
阿旺婶子素来看不上周氏这做婆婆的,见着贺成大,道:“周大娘冲丽娘而来,丽娘躲闪不及,摔了。”
她立刻进屋拿了被子毯子,盖在了范丽娘身上。
贺成大一听,险些晕了过去。
“那婆娘呢?”
阿旺婶子指了指正屋的方向,贺成大狠狠地瞪着屋子,转头就道:“我去请大夫来。”
阿旺婶子道:“顺道把范举人他们一家都叫来吧。这血出的……”
贺成大有一瞬间犹豫,这事要是闹出去,他没脸。
贺颖儿回来,见着贺成大这神情,道:“爷爷,这可是人命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