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跟在这个男人的身边起,他便不曾对自己动过手,这是……是他第一次打她。那一刻,江兆柔忽然之间有点想哭,她明明……明明想努力靠近这个男人,可为什么她那一刻她却觉得他们离得越来越远了?
或许是因为被打这一件事情太出乎江兆柔的意料,几乎是逃也般的离开房间的她并没有发现在其转身那一瞬,身后之人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与愧疚。
为了弥补过失,江兆柔果断的选择了跟随在姬妙言的身边前往山寨,却没想到风霆烨等人那么快便赶了上来,并且与那伙实力不俗的山贼连成一气,最重要的是,那个传闻中害死了老将军的烨国尚书这一次竟然也出现了。
江兆柔没有看到姬妙言与那人相遇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她正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姬妙言带来的军队吸引之时潜入了山寨之内,想要将从自己手上逃脱的夏雨晴重新捉回去。一切本来进行的很顺利,可惜千钧一发之际,风霆烨等人竟然及时赶到了。
她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拼尽全力方才逃出一线生机。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在崎岖的山道之上,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的从腰腹处渗出,就好似自己的生命般一点点的从指尖缓缓流逝,抓都抓不住。
在又一次被山石绊倒,跌倒在地上起不来之时,江兆柔的面上划过了一丝的自嘲,到底……到底她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可是她不甘心,好不甘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这般渴求的想要再看一眼那人的脸?
江兆柔感觉自己的意识因为那过分流失的血液而渐渐模糊,彻底堕入黑暗之际,她好似看到前面跑过来一道略显熟悉的人影,与此同时耳边还响起了一道模模糊糊,略带了几分担忧的低唤:“小柔。”
小柔……是那个人曾经唤过自己的名字,可惜已经多少年不曾听他这么叫过自己了?
是幻觉的吧?不过能在临死之前再听到他这样唤自己,即便只是幻觉她也该觉着满足了。那般想着,江兆柔勉力勾起唇角,彻底的堕入了黑暗。
江兆柔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再次醒来之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蜀国,回到了那间记忆中陌生而又熟悉的府邸,而她竟然整整昏迷了半个月。
苏醒之后不曾见到姬妙言这一点让江兆柔的心中颇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然而在那样的重伤之下,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她确实不该奢求太多。
后来,江兆柔才从边上之人的谈话之中得知了那日在山寨之时,姬妙言与那位烨国尚书相遇的结局。原本,姬妙言带的那些个军队与烨国的军队碰上,不一定便无一点胜算。可是真正的变故并非两军实力的差距,而是皇储殿下的突然出现,而在此之前皇储殿下竟然是藏在自己的车队之中,才得以逃过蜀国那些前来寻找她之人的搜查的。究其因果,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个人都不曾来看过自己一眼,想来是非常生气的吧。
江兆柔的细作身份已然暴露,自然不能再回到烨国,伤好之后她重新回到了姬妙言的身边。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临了她才发现这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
明明她就站在离那个人最近的地方,却忽然之间发现他们两人之间不知何时隔了一道厚厚的城墙,阻断了他们所有的默契与信任,咫尺天涯。
江兆柔忽然觉得自己分外的可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爬回了原点不说,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无能为力。
她仍旧如以前那般站在那人的身后,紧盯着他的背影,却再也等不到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没有进展,停滞不前,直至……再一次的暴风雨打破这份宁静。
蜀国的三王爷,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江兆柔一直知道这个人对皇位有野心,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三王爷会那么胆大包天的公然安排人潜伏在皇上身边行刺,更没有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引出了一件过于惊世骇俗的事情。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那个人最大的心结,老将军的死根本不是那位烨国尚书的过错,而是一场局,一场将他们所有人全都设计了进去,为了某个人的满腔怨愤而作为牺牲品,绊脚石的局!
江兆柔永远不会忘记,三王爷满手鲜血的抓着自己的脚踝,气若游丝的告知自己一切,并且将早已藏下的证据交到自己手上之时,自己有多么的震撼。
原来,真正的敌人一直都埋藏在他们的身边,用利爪钳住了他们的咽喉,却用迷离的幻象迷惑着他们为其所用,为其卖命。
一开始,江兆柔只是怀疑,可后来,她亲眼看着长公主明明可以帮着姬妙言从那场行刺的波及中抽身,可她却没有,宁愿替那个卑鄙的希泽研求情,也不肯替姬妙言说句话,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连降三级。
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已然确定,长公主与他们不过只是利用。想清楚这一点的她几乎是本能的便想跑到姬妙言的面前将一切和盘托出。但很快的她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莫说长公主是那人的亲姑姑,便是自己……自己走到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会信吗?他们早不似多年前那般坦诚相待,即便自己说了,他就能信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会信,而且可能打草惊蛇,反为他招来危险。而她,最无法容忍的便是因为自己而让他身陷险境,所以她理智的选择了沉默。
但这件事情却并未到此终止,危险并非自己刻意不提便会自行消失的。江兆柔明白,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根本无法与长公主抗衡,为今之计,她只能尽力寻找能够与之抗衡的盟友。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帮助她的会是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人,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看不过眼帮助的那个小孩子竟然就是自己当初想要拿来利用并且险些伤害的孩子。得知真相之后,委实让她不由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可那个时候她无从选择,她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姬妙言一点一点的掉进别人的陷阱尤不自知。
事实证明,她选择与夏雨晴等人合作是她这些年做过的唯一一件对的事情,一切都按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缺的不过临门一脚,然这个世上最多的便是变数。
可江兆柔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会提前发难,为了姬妙言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谋朝篡位而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亲侄子软禁了起来。
江兆柔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下蓦地一颤,一股子难言的恐惧,长公主可以因为姬妙言挡了她的路而将其软禁,那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在觉得姬妙言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便毫不留情的将其除去,毕竟,她可是连自己的亲大伯都能够面色不改的将其毒杀。
想到这里,江兆柔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当下便趁着外面的守备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逃出了姬府,寻求夏雨晴等人的帮助,虽然看上去可能很傻,但那个时候她能够求的只有他们了。
在风霆烨等人提及报酬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将当初三王爷交给她的那份证据交了出去,在她的眼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得上那个人重要,即便他们是要自己的命,只要他们能够保证那人的完好,她定双手奉上!
长公主的动作越来越大,江兆柔的心也越来越难以平静了起来。她知道再这么下去长公主一旦得势,姬妙言还是无法逃脱她的掌控,而唯一能够扭转局势,阻止她的人只有……
江兆柔只犹豫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站在夏雨晴等人的这边,是以,当她得知夏雨晴等人竟然胆大包天的公然跑到刑部大牢劫狱后,迅速的聚集了那些个当初自己离开蜀国京城之时姬妙言特意分派给自己的那些个护卫。
这些人原不少,可惜在烨国的时候折损了不少,如今所剩已寥寥无几。不过,用来拖住希泽研他们已然够用。
夏雨晴等人显然没想到江兆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脸上带着明显的讶异。想要快些将人送去,却听到那个女人有些担忧的询问。
“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不要紧吗?”
江兆柔有过一瞬的惊讶,毕竟,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了,问她受了伤会不会痛,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能不能撑下来?不过这份惊讶也只维持了一瞬而已,紧随而来的却是有些负面的情绪,这个女人就是这点让她生气,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却又能说出这么动摇人心的话,真是让人好笑又嫌恶,恨不得撕碎她那张天真的小脸,彻底毁去了她的干净。
可令江兆柔没有想到的是,夏雨晴的下一句话成功的让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不是真的坏人,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么多的坏事?”
江兆柔浑身一震,迎视着那双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第一次发现这个一直以来让自己嫉妒的女人,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单纯。或许她只是将洞察的一切藏在心里,为的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加以点破。
那时的江兆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进那双澄澈的眸子之中,兴许是觉得找到了可以倾吐的对象,也兴许是预料到了这次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全身而退,不自觉的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或许,只是因为太想往上爬,爬到离那个人更近一点的地方,可惜……最后好像用错了方法。”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她用自己自以为能够接近那个人的方法,想要为那个人尽一份力,可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在不受控制之下渐行渐远,连原本能够凝望的背影都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当年初见,那人为自己画地为牢,这座牢笼困死了她,而那人却干净利落的抽身离去。
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付出代价,这一点江兆柔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原先已经被她打倒在地的希泽研告知了她关于姬妙言的消息,扰乱了她的心绪,并且趁着这个空子抽出了原藏在其靴内的匕首刺进自己腰腹之时,她知道这就是代价,是她在这场生死对决之下恍惚了心神,露出了空隙所要付出的代价。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希泽研的心窝。看着希泽研不甘的咽了气,江兆柔也觉得自己的视线一晃,身子不自觉的往后倒去。
跌倒在地的那一刻,江兆柔的脑中掠过无数片段,有她在江府的那段日子的,有她跟着那人在姬府的,也有她在烨国青楼里的,最近的。最后的最后,所有的一切却都汇成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场景。
背着光的他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拉了身陷在地狱深渊底层的她一把,于无意间给予了生无可恋的的她最大的救赎。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活下去,多看他几眼,哪怕一辈子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哪怕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被他隔离在他的防备之外,她还是想呆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看着他。可惜,一切好像都太晚了。
江兆柔彻底失去意识之时,耳边依稀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两道声音。
“没想到这边打得倒是挺激烈的,不过看样子他们应该没什么事情。”
“嗯,那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有呼吸。”
“嗯?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没死,命倒是挺硬的。”
这两个声音……是跟在风霆烨身边的那几个人中的人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江兆柔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大片的黑暗笼罩着目之所及之时,江兆柔只感觉一种载浮载沉的不安,那种仿若晕船一般的感觉令她本能的想要稳住身形,缓解那份不适感,却发现浑身上下都好似灌了铅一般,她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无法动弹,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分外明显了起来。耳际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方才依稀听清楚那些声音的内容。
“哎呀,二当家的,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怎么江肥皂还是不醒,该不会是你医术不够厉害,江肥皂不会就这么睡一辈子吧?”
江兆柔无语了一下,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那个难听得要命的名字,这丫头怎么就是不听呢!
不过,也因此她确定了声音主人的身份。说话的人是……夏雨晴,自己难道并没有死?
“不信我的医术?那还让我过来看什么病,我走好了,你们另谋高就,或者留着她自生自灭算了。”接下来传入耳中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那男人好像准备离开,被夏雨晴给抓住了,尔后便又听得夏雨晴略带了几分谄媚的话语。
“二当家的,别这样嘛,我怎么会不相信你的医术呢?你的医术要是真不行的话,这世上就没人敢说自己医术行了。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这都过了几天了,江肥皂还是一声不响的,连动都不动一下,我看着着急。”
“着急?着急什么?这丫头的主子都不着急,你一个跟这丫头都没几面之缘的外人瞎着急什么?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丫头是肚子被捅了一刀,没像大西瓜被开瓢一样已经算她命大了,昏迷几天有什么好奇怪的。”
“……二当家的,你真是越来越粗鲁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哦不,我是说二当家的你越来越豪爽了,对,豪爽!”
“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我刚刚好像听到了粗鲁二字?”
“啊哈哈哈,怎么会呢?二当家的你这么温文尔雅,怎么会跟粗鲁沾上边呢?”
两人吵吵闹闹,根本没有发现床上之人在他们愈演愈烈的吵闹之下,微拧着眉峰,慢慢的睁开了双眸。
“娘娘,江姑娘醒了。”最先发现江兆柔醒来的是默默守在一边的翠儿。
听到翠儿的话,两人之间的吵闹戛然而止。下一秒,江兆柔便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已经扑到了自己的床边,那张熟悉的小脸之上满带着纯粹的欣喜。
“江肥皂,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以为你成植物人了呢!”
夏雨晴激动的话语传入江兆柔的耳中略显聒噪,江兆柔拧了拧眉,有些不适道:“你们好吵,还有别再叫我那名字,难听死了。”
尔后,江兆柔便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夏雨晴浑身一僵,短暂的僵硬过后,快速的蹲到了一边的墙角碎碎念画圈圈去了。
“……”
江兆柔抽搐着嘴角收回了视线,勉力的撑起身子环视了四面一眼,发现自己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脑袋稍稍清醒了些便忍不住抓住边上最近之人询问道:“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
“大人,江姑娘是说姬公子吗?姬公子没事,不过他现在正在皇宫之中处理长公主死后留下的那些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