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黄的男子尚且伏案批着朱字,听到沈天瑾的叩拜声,抬眼,放下手中的笔,骏挺昂扬的身姿靠坐在龙椅金背上。
凌厉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凝了半晌,未曾叫起,眸光泛着几分凛然。
沈天瑾额角冒出几滴冷汗,默了半晌,又再次低头拜道:“臣,有罪。”
座上男子继续不言语,神情微凛,不怒自威。
“臣……臣不该忤逆皇上的意思。”他只得再次请罪道。
今日忠勇侯府一行,他早就知道孟庭雨会去,所以刻意邀沈天玑一道去的。他原本想着,只是带她去而已,给她发现真相的机会,这样一来,是她自己发现的,他也算不得违逆圣旨。不想今日倒这样巧,真被她撞破了。
那杏花疏影下,他眼风早就发现了隐在暗处的沈天玑。
那日上元灯节,他回府本是极晚,没想到沈天玑比他回的更晚。他哪里猜不到各中缘由?瞧妹妹自然不过的神色,他知道皇上定然还在欺骗妹妹。
他沈天瑾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妹,如今这么被人“欺负”,他哪里会舒服了?
尽管这个人是当今天子,他也要护一护妹妹的。
故此,才有今日之事。
他自知瞒不过英明神武的皇上,可也没想到,皇上觉察的这样早。不过今日本是柳大人生辰,忠勇侯府引来送往的王公贵府那样多,皇上大约是派人盯着的。
座上人沉默良久,这才淡淡开口,“起来吧。总要让她知道的,如今这样也算不得不好。”
沈天瑾这才起身。
“承钧爱惜妹妹之心,朕十分欣赏。朕本欲待她心中愿意,再立她为后。”他冷厉的眸光泛着几分柔和的氤氲,心中忆起去年姑苏时,被她丢掉的那块玉佩。
他送她那玉,本极是郑重的。她丢得那样随意,其实很伤他的心。他素来骄傲卓然,那时候他想,区区一个女子都拿不定,谈何平定天下,有生之年争得四海归一?
只是,后来的数次相遇,倒让他逐渐忘记了这份骄傲意气,说不出什么原因,这小小少女,让他放不开,让他想要掬在手中,好好疼爱。
越来越强烈地希望,她有一天也能对他露出满目的眷恋。那时景,定是美得动人心魄。
他顿了顿,淡淡续道,“如今只怕是等不到那日了。”
她那性子,不喜皇宫斗争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却生来就处在斗争的漩涡之中,如今正立在斗争的顶峰。
沈天瑾一愣,皇上这是预备……
皇帝瞧他一眼,未再说什么。眸中因忆起沈天玑的几分柔和悄然散去,回复平时的清淡冷光。
“今日急召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抽出一只奏章来,周宁福恭敬取了,呈到了沈天瑾跟前。
“自从天辰太子伏诛,北边安定不少,沈相所奏,在天辰旧地建立关外都护府,朕已经准了。只如今这都护一职,朕思虑良久,认为满朝武官中只你最适合。”
沈天瑾心头一凛。
天辰虽已归入大昭,但毕竟历经血战,人心不稳。早在征北军回京时,就已在天辰设立了关外路,并将其纳入河北诸路总督季修允大人的管辖范围内。如今再设都护,正是皇上重视北边安定的象征。都护一职,集笼合天辰旧部、稳定关外人心的重责大任于一身,非圣上心腹之臣不可当。
“你父亲奏章中也有此意。”他又淡淡道,“关外之地,毕竟荒凉贫瘠,放你外任,终是委屈了你。”
低沉浅淡的话语回荡在凤舞龙腾的殿宇中,愈显空旷悠远,又透着天生的凛冽威仪。
沈天瑾何尝不知这其中蕴含的诸多信任?当即心中几分激荡,伏身叩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你出京在即,与熙华的亲事须紧着办。朕已吩咐太史局定下日子,你回去好生准备。”他顿了顿,又续道,“莫要委屈了朕的妹妹。”
沈天瑾额角青筋一抽,朗声道:“是!”
第二日清晨,沈天玑因昨夜睡得不好,起得比平日晚些。方清醒片刻,她就猛地弹起来,撩开帐幔,“青枝,大少爷可回府了?”
“自然回府了。可是大少爷今儿下朝回来就与老爷在书房中议事,如今还没议完呢。”青枝说着,又急道:“宫里一早就来了懿旨,太后召了几位姑娘进宫赏花,让您也去呢。如今时辰已晚,姑娘可要开始准备了。”
沈天玑一愣,叹道,“这次又是赏什么花儿?太后姑姑倒是好兴致。”可她今日着实没什么兴致。
青枝嘘了一声,神神秘秘凑到沈天玑跟前,“这回可不同上次的梅雪节,据说这次皇上也要到的。”
“你如何知道的?”
青枝道,“是碧蔓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说是新年里进宫的宫嫔都不得皇上喜欢,皇上甚少入后宫,太后有意再从京中贵勋小姐里面多挑几个。”
沈天玑吓得一惊,瞪了眼睛道:“那让我去做什么?难不成太后姑姑以为皇上有可能会看上我?”
府里的意思,不是从来就不嘱意她进宫么?也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太后的意思。
当然,她也并不想进宫。
青枝摇头道:“今日来传懿旨的是与咱们夫人相熟的宫人,私下里与夫人说了,姑娘此去只是充充数罢了,太后早知姑娘不愿意进宫,不会委屈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