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手腕跟被人拧住似的,生生滞在半空,看到她胸腔开始不自然地跌动起伏,一滴泪珠顺着那曲线姣美的轮廓无声延滑,在下颌微悬下,便落在鸳鸯绣彩锦被上,深了些颜色。
他默默把汤碗搁回小几上,而幼幼的泪水越流越勤,跟天上的雨点子似的,多到止不住,一双眼睛很快被冲涤得如桃红一般肿胀,容欢坐在旁边,表情木讷地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似乎束手无措。
屋内静的像座坟墓,回荡着幼幼断断续续的哭声,最后她哭到近乎虚脱一样,肩膀一抽一抽,仿佛幼小的孩子被饭食噎住,发不出声。
容欢终于开了口:“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无人晓得他现在究竟有多么的懊悔,她有了他的孩子,他的骨肉,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跟她怄气,惹她动怒,她明明说了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察觉?没有派人去请大夫?如果今日真的发生意外……光是一想,他就觉得手足冰凉,被掐住脖子一样窒痛,根本不敢去面对那种后果。
他拿眼睛望她,眸底浮现着怜惜、悲伤、痴眷、痛楚、悔恨、无措……这些纷乱复杂的情绪,或许让他说上一辈子,也说不完:“幼幼,我知道以前是我做的不够好,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孟瑾成,可是,你肯不肯多看我一眼?咱们现在有了孩子,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你、你忘了他好不好?”他大概不知该怎么表达,吐字近乎是笨拙的,更甚一种哀求。
幼幼闻言,抹干脸上的泪,转过头冷声:“何必把瑾成哥哥牵扯进来,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难道不清楚吗?”喉咙像被生硬的东西堵住,无法宣泄而出,她紧紧绞着被子,十根细瘦的手指关节突出,恨不得如花枝折断,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至今仍似黑夜里无法摆脱的噩魅,在她心田不断叫嚣。
容欢微震,被她目底的愤怒怨意烫伤了一样,垂下眼帘:“那晚……是我做的不对……”
幼幼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你在乎这个孩子,因为他是容家的血脉,所以你才会低三下四的来跟我说话,容欢,这回你总算称心如意了是不是,折磨我折磨的还不够,现在还想用孩子来困住我一辈子?”
容欢无法置信她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当初你明明知道我不爱你,可是非要娶我,现在我要自由,你又不放开我!”她遏制不住心头激荡的情绪,张开嘴嘶嚷,“你自己过的不好,就要拖着别人也过不好,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私?”
容欢忽然自嘲地笑了,嘴角牵溢出一抹黯然哀凉:“是啊,我知道你那会儿心里没我,我本以为……以为……”他说了几次“以为”,却是渐渐无声了。
幼幼讲道:“你难道还不懂吗,咱们在一起本身就是错误的,为什么你不能清醒了?”
“清醒?”他凝睇那张泪水斑驳的娇美容颜,眼睛里对他挟怨含恨,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为她痴、为她痛、为她快把心要熬成了灰烬,他掉进不见天日的泥潭,无法自拔,为此,又何来的清,何来的醒,“说到底,你就是忘不掉孟瑾成对不对?公玉幼,你是我的妻子,可是你脑子里成天想的谁?你说到底是谁自私?”
幼幼冷笑:“瑾成哥哥就是比你好,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他是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不会强人所难,永远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不像你,风流成性,看了就让我觉得恶心!”
他终于被激怒,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都在作颤,眼睛因血红的怒火而变得扭曲可怕,他握住拳头,极力压抑住,发出嘶哑的笑:“可不是呢,我就是又脏又龌龊,这个孩子要是孟瑾成的,你是不是巴不得生下来呢?不过可惜了,你只能给一个让你恶心的人生孩子!你觉得不快活是吗,但这个地狱是你自己选的,你就在你所谓的地狱里过一辈子好了!
幼幼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一口血险些从喉头上喷涌而出,随后眼前看什么都白茫茫一片,闭目往后一仰,几乎晕厥。
“幼幼!”容欢慌张上前,抚着她的胸口为她顺气。
待幼幼缓过神,迅速拨开他的手,因为还没恢复力气讲话,呼吸一下一下的急喘,死死瞪着他。
容欢痛悔:“你别激动了好吗,太医交待过,你现在有孕在身,脉象较弱,最受不得情绪激动。”他嗓子眼被沙砾磨破似的,干哑颤抖,“刚才我不该那样说,我、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你原谅我……”
幼幼把目光缓缓挪向床帐悬挂的金色流苏,空洞呆滞,不再吭声。
等她平静一阵儿,容欢试探地问:“你吃点东西好不好,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