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年一直处于震惊之中,无法回神。
云苍璃的两名话,宛若是一记重锤,敲击在了他的心房之上!
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四十岁,最小的,甚至是不足三十!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浅浅难道也是这样的宿命?
穆流年不免想到了之前,他提及有关迟一些要孩子的事,她每每都是一笑置之,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极其害怕的吧?
突地,穆流年想到了穆家先祖。
先祖的母亲,便是云氏人,而且是云氏嫡系一脉,生下了先祖之后没多久,也便香消玉殒。他没有忘记穆家先祖,亦是一名会占卜之人,他的传承,自然是来自他的母亲。
穆流年轻轻地阖眼,显然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
“不!不会的,我的浅浅说过,她会陪我一起慢慢变老,陪我一起看日出日落,她不会,不会食言的。”
云苍璃看着面色苍白的穆流年,注意到了他微微发抖的身形,一抹痛色,自眸底闪过。
“人生在世,难免一死。若是浅浅此生能过得开心快乐,三十年,还是六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不!我不相信。浅浅的身体一切都好,她不可能会那么短命。舅舅,你在骗我,对不对?”
“穆流年,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她之所以不顾一切,哪怕是激怒你,让你生气,她也要先生下一个孩子,那是因为,她想要在她有生之年,看到她的儿子娶妻生子,她的女儿嫁人安乐。你懂么?”
穆流年竟然是有些魔怔地轻笑了几声,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既哭且笑的表情,让人看了,实在是有几分的不忍心。
“浅浅,我不会让她跟其它人一样的。我要让她好好地陪着我。舅舅,你是秘术师,一定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云苍璃蹙眉,摇摇头,“云氏族人,传承了上千年,若是果真有办法,你以为,那些先祖们都是何故早逝?我的父亲,也未能看到我娶妻生子,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不!我不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舅舅没有办法,不代表了别人就没有办法。”穆流年的眼神里闪现的一抹执着,让人无法忽视。
“对了,苍溟!苍溟国师,历代都是集秘术大乘者,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这就像是加诸在了你们云氏族人头上的诅咒一般,苍溟国师一定会有法子将这个解开的。”
云苍璃看着穆流年现在的样子,心知他初闻此事,太过激动,只怕一时半刻,难以冷静下来。
“那日我去你府上,在避开你们之后,单独问过浅夏。她承认,她知道了自己的命数定然是与那些先人们一般,所以,她才会想要早些要个孩子。这样,将来即便是她走了,你在这世上,也还有其它血缘上的牵绊,不至于太孤独。”
穆流年似乎是听不进去,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任眼泪就在自己的脸上肆意地流着,也不去理会,轻笑了两声,“舅舅放心。我会照顾好浅浅,我也一定会找出法子来,延长浅浅的寿命。我不相信什么宿命之说。若是实在无法,大不了,我陪着她一起走就是。”
云苍璃的眼神瞬间收紧,并不赞同道,“你疯了?”
穆流年终于舒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将心底所有的郁闷和烦燥都排除了出去,笑道,“多谢今日舅舅的提醒了。现在浅浅才十六,还小呢,我至少也有十年的时间来想办法延长她的寿命,不是么?”
云苍璃有些古怪地看着他,难道自己说地还不够清楚么?他为何非要执意地去延长浅夏的寿命?这岂是人力可为?
“舅舅,这件事情,您别告诉任何人,成吗?当然,也不要让浅浅知道您告诉了我。”
云苍璃看着眼前的这个俊美男子,他的本事,怕是整个儿紫夜无人能及,论及手段心思,几乎就是没有人可与其相提并论。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此刻,却为了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哭地像个孩子。
最终,云苍璃还是点了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穆流年走的时候,云苍璃注意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似乎是风一吹,就能倒了。
穆流年从云府出来,没有急着回到长平王府,而是独自一人去了醉烟阁。
站在了精致华丽的屋子里,外头那嬉笑怒骂、琴瑟之声,几乎都入不得他的耳。
朱雀等人收到消息,也只是都小心地守在了屋外,没有一个人敢进前与公子说话。
穆流年身上的骇人气息,越来越浓郁,他在自责,在深深地自责!
他有着傲人的武功又如何?有着天大的本事又能怎么样?
浅夏的问题,在于秘术二字!
可是他偏偏于秘术此道,却是一无所知,这让他如何自处?让他如何才能想到了法子来帮她?去问浅浅?他做不到!
他不忍心看着浅浅难过的样子,可笑他还误会了她那么多天,只以为她是扛不住了那些闲言碎语,才会欺瞒自己!
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笨蛋!
一个天底下最蠢最蠢的笨蛋!
现在自责没有用,他应该要想办法,从现在开始,就要想办法,就要开始筹谋。苍溟国师?
穆流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想办法让自己的脑子清空,然后慢慢地想着关于苍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青龙几人几乎就是要靠着柱子睡着了,听到了主子的召唤声。
几人不约而同地推门而入,见主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的心思,才稍稍安定。
“朱雀,自即日起,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尽快在苍溟建立我们的消息网。重点是苍溟的国都。记住,我只是要消息网。其它的都不是重点。如果缺银子了,直接跟我要。我要的一是速度,二是稳固,三是可靠。明白吗?”
朱雀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可是心里头明白,能让主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对主子十分重要的。
“是,公子。那紫夜这边?”
“暂时交到青龙手上,另外,我会让妖月帮着他打理。”
“是,公子。”
穆流年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笃定道,“你的本事,我信得过。记住,在此期间,不要招惹任何苍溟的势力,包括皇甫定涛,明白了吗?”
“是,公子。”
穆流年回到了初云轩的时候,早已过了子时。
穆流年站在了离床榻约莫三尺的地方,一动不动,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
那明显有几分消瘦的脸庞,下巴已经开始有些尖了。或许是睡地并不怎么安稳,眉心还微微拧着,偶尔,还能听到了她的一声梦呓,只是听不真切,她到底说了什么。
这样娇弱的一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是他立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穆流年缓步走过去,不过才几步路,他却觉得自己的腿格外地沉重,几乎就是要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挪到到了床前,穆流年的眼角又有些酸酸的,他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了自己的寿命不长?
是在凤凰山上,还是从桃林试练中出来之后?亦或者,是在与他成亲之后?
穆流年有些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慢慢地在她完美的侧脸上轻轻抚过。动作轻柔得就像是一道春风,生怕再惊着了这位睡美人。
“浅浅,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的。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碧落,下黄泉,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我陪着你。”
浅夏轻轻地翻动了一下身子,穆流年吓得手连忙往回一缩,确认她仍然睡着,才小心翼翼地和衣而卧。
亲了亲她的脸蛋儿,穆流年弯起了唇角,“瞧,我不在你身边,你连睡觉都不得安稳。所以,你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我?”
“就这样决定了,无论生死,我们都是要一起的。你不能抛下我,我也不会抛下你,这样,我们才是夫妻。”穆流年的右手轻轻地穿过了她的,从后背轻拥着她,与其十指相扣。
浅夏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睡梦中,穆流年就这样决定了她的将来,将她早先的计划,全都给打乱了。
之后一连几日,穆流年哪里也不去,就只是在倚心园里陪着她,亲手为她煮粥,各种各样的菜粥,让浅夏的精神,慢慢地好了起来。
“元初,不是说了,这些事,就让三七她们去做?你一个大男人,总是下厨,像什么样子?”
穆流年轻笑,有些宠溺道,“浅浅的意思是说,君子远庖厨?”
“我是担心外头的人会乱说。你好歹也是长平王府的世子,总是围着我一个女人转,小心人家非议你。”
“我疼我自己的媳妇儿,他们有什么好非议的?他们那是嫉妒我!”
穆流年一边说着,一边喂了她一口,“所有的男人,都在羡慕我娶了你这样的一个美娇娘,所有的女人,也都是在羡慕你嫁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完美好男人。所以,他们说什么,就只当他们是嫉妒好了。”
浅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反正穆流年也不曾入朝,倒也确实没有什么太正经的事做。
“对了,卢浅笑的事有些眉目了。我的人查到了那家首饰铺子果然有问题,那是梅家的产业。我倒是没想到,梅家出了上次的事情,还敢插手进了长平王府。”
穆流年自从开始煮粥,便慢慢地跟几位嬷嬷和太医讨教了几招,知道转移视线,可以有效地让浅夏缓解孕吐,所以,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说一些煞风景的话题。
浅夏吃了一口粥,“是梅家的产业,却不一定是梅家的人在背后唆使卢浅笑吧?”
“聪明!我的浅浅果然是聪慧无比。”
浅夏既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打我有孕之后,你的这张嘴倒是越发地好用了。日日都跟涂了蜜一样。人说花言巧语的男子最是不可信。我现在开始担心,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想要另择美妾了。”
穆流年佯装生气,冷下一张脸,“又在胡扯!”
两人笑闹着一起用了粥,然后穆流年便抱着她去廊下坐着。虽然是冬日,可是穆流年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每次浅夏用完膳之后,能到一些通透开阔的地方坐一坐,孕吐的次数就会少一些,甚至有时候会一点儿也不吐。
有了这个发现,穆流年每每在她用完膳之后,都会抱她出来走一走,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若是有风,就抱着她直接去前头的阁楼上去用膳,然后将外间儿打开窗子,他们坐在里头休息,既不会让她感觉到了憋闷,也不会让她直接被风吹到。
浅夏对于穆流年的细心,当真是有些啧舌了!
她是真没有想到,穆流年身为一名男子,竟然可以为她考虑到了这等地步。
“浅浅,你现在才刚刚两个月的身孕,我的意思,还是不要出门。至于回头的宫宴,我会让母妃帮你说话的。”
浅夏有些恹恹地窝在他的怀里,“随你吧。我现在这样子,怕是去了宫宴,也只会让大家扫兴。你刚刚不是说卢浅笑去的那家铺子是梅家的吗?是哪一家儿的?”
“是,梅远化家的,自他死后,这些产业,都由他的几个儿子来打理。”
“卢浅笑是怎么到的梁城,查出来了吗?”
“目前为止,只能查到她在京城待的时日不短了。具体的,还没有结论,不过,她似乎是与之前方家的事,也有牵连。”
“方家?什么事?”浅夏有些糊涂。
“你忘了,之前方家人与皇甫定涛的人勾结,然后囚禁了肖云松的事?”
浅夏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你说这件事情,卢浅笑也有份儿?”
“嗯。卢浅笑这个人不简单。我查到了她早已不是什么处子之身,而且她之所以会住在了那处宅子,也是以某位富商的妻子身分住进去的。可是我让人盯了她那么久,一次也未曾见到她的夫君来找她。”
浅夏轻咬了一下嘴唇,“卢浅笑原本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只不过是失踪了这么一次,竟然是就这样厉害了?定然是有人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既然我们查不到别的人,那就从她贴身的人身上入手,总归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现在,就只是等结果就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穆流年注意到天色有些阴了,而且也开始起风,将她包裹地更严实了一些,“我们进去吧。我陪你躺一会儿。”
因为浅夏有孕的消息是瞒着的,所以云氏就是担心浅夏,也不好日日上门来探视。
“元初,最近许青梅怎么这么安静?”
“母妃怕她会过来打扰你静养,所以每日都将她的课程排地满满的,这会儿,正学着女红呢。”
“她?”浅夏一想到了许青梅那舞刀弄剑的手来绣花儿,眼前就觉得一黑,怎么就觉得那么喜感呢?
犹豫了一下,浅夏还是将许青梅对云若奇上心的事儿说了。
“我知道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也怪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两个亲近的。都是年轻人,许青梅又是那样的性子,这会儿动了心,却又不能让她如愿,说到底,也是我们坑了她。”
穆流年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妻子自责?
“不会!青梅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什么东西也是来地快,去得快。用不了几日,人就精神了。倒是云若奇那里,我有些担心呢。”
“你担心什么?”
“如今你二哥与刘家的小姐订了亲事,长安又醉心于医药,而云若奇许是常年游走于江湖,这身上难免戾气会重一些,寻常的女子,怕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浅夏微怔了一下,对于三哥,她一直都觉得他似乎是有些神秘,本身见他的次数就不多,而在后来回京之后,才渐渐地对他多了几分的了解。
兄弟三人之中,某些事情,他是思虑最全的。
“三哥不可能总是这样,明面儿上,舅舅不是已经让他开始打理云家的产业了吗?将来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分,这亲事,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担心他对青梅也上了心。”
说着,浅夏的语气又有了几分的落寞,“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么?”
“好了,这件事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就先别瞎想了。回头我再去透一透云若奇的意思。事实上,他们两人,也未必就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