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某一天。
叶知秋走进父亲叶开山在阳城大酒店订的包间,门没有关,踩着高档的地毯,心想自己也应该办一家星级新店才是。
只见叶开山正坐在那儿发愣,见了女儿,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向着叶知秋点了下头,有些讨好地说:“知秋,你来了。”
叶知秋看着父亲的打扮,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平时不注意穿戴的叶开山,今天居然穿了一套西服,还系着一根紫红色的领带。叶开山很瘦,西服穿在他身上令叶知秋觉得很滑稽。
叶知秋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人事直接说就是,干吗还要来这么高档的饭店包间?看情形,这不像父女间的谈话,倒像是两个生意人在谈一笔大买卖。
等叶知秋坐下后,叶开山吩咐站在门口侍候的女服务员上菜、倒酒。
叶开山端起大半杯本地产的“阳城大曲”,爽朗地说:“知秋啊,咱爷俩难得在一块儿吃个饭,来,喝酒!”
叶知秋抿了一小口酒后放下杯子,看着叶开山说:“爸,你究竟有什么大事啊?至于要约我到酒店来?”
叶开山嘿嘿笑了两声,说:“没事就不能叫你吃饭啦?事情等会儿再说,等会说,来,先喝酒,喝酒。”
没过多久,一瓶酒见底了,叶开山喝得脸红了,眼睛也红了。
叶知秋等得不耐烦了,阳城一姐每天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呢,可没空无事来酒店陪老头子,就催促说:“爸,这酒你也喝到位了,有什么话该说了吧?”
叶开山终于放下杯子,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
叶知秋一惊,疑惑地问道:“爸,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谁欺负你了?
转念一想,在阳城的地面上,敢欺负她叶知秋父亲的人怕还没出世,能欺负他的人更不会欺负他。
叶开山冲女儿摆了摆手,又对站在门口的女服务员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服务员一走,叶开山看着面前的空酒杯,长叹一声,满脸忧戚地说:“知秋啊,按理说,你爸我能过上现在这种神仙般日子,死也该闭眼了。想想三十年前,我是吃了早饭不知道午饭在哪儿,现在呢,我招待客人一顿,千儿八百的真是毛毛雨啊!你知道吗?前不久,你有事,我回家给你爷爷奶奶迁坟修墓,那场面比放电影唱大戏还热闹呢。当时,村里的书记和村长,哈巴狗儿似的围着我尽说奉承话,那真的是光宗耀祖啊!”
叶开山说得满脸红光,亢奋不已,端起杯子,才发觉酒没了,又要开酒,叶知秋压住他的手,劝说道:“老爸,酒别再喝了,你应该不会只想给我讲你在老家的风光故事吧,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叶开山有些惋惜地放下杯子,又说:“可是,等晚上酒席散了,我送客人出门的时候,却听见他们在悄悄的小声议论:‘叶大款这回的谱摆得真是大,花钱就跟山洪暴发似的。可他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将来花不完的钱不晓得又便宜那个龟孙子呢?’我跟在后面听了一阵,他们说来说去无非一个意思:我叶开山是个没儿子的绝户。回到屋里,我这心里堵得慌啊,一宿没睡好!唉,知秋啊,我和你妈就生了你这一个宝贝闺女,你现在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还没有成个家。爸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叶知秋压根没想到父亲找她吃饭是因为这个事,可是,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叶开山如果仅仅是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绝不会选择到酒店来的这种方式。
于是,她假装不在乎地一笑:“爸,我有我的生活目标和规律,我走上这条路,还不是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逼的!你不用为我多操心,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城里只有一个女儿的家庭多的是,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只有那些素质低下的山民才有那种落后思想。乡下那些泥腿子,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你和妈就呆在城里享清福,眼不见心不烦,别理他们。”
叶开山却咬牙说:“知秋啊,关键是我已经听到了啊,爸在村子里比谁了?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