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习惯这样自行其是吗?”
在看到海伦娜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之后,菲茨威廉那没了后顾之忧的怒意就像蹿起三米高的火苗一样欢快的燃烧着。
薄薄的暮色渐渐笼罩大地,也笼罩了海伦娜的身影。
痴迷医术,为了学医甚至敢学习解剖学,离经叛道。
在一个男人身上刻画黑色十字禁咒,这样刁钻的念头,这样邪魅的做法,对于一个金发碧眼出身世家的十七岁小姐来,难道是正常的吗?
她明明有着最纯良无害的眼神,却时常流露出小恶魔的举止。
她明明一无所恃,却这样野性难驯。
因为一直不太情愿正视自己的内心,所以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明白,被他深藏在一丝不苟笔挺严谨的白衬衫黑外套里的那颗狮子心已经被唤醒,正在怒吼咆哮。
他拥有来自于从小接受的严格教育、环境熏陶和责任感驱使的一切绅士美德,但也从不缺乏雄性本能的征服欲与保护欲,当他情不自禁被某个身影吸引而深深凝视,渴望靠近又抗拒靠近时,就已经注定在劫难逃了。
所以他用最大的努力使自己保持沉默,却看见海伦娜一脸茫然,目光飘忽,直接无视于他,又神游天外去了的时候,这句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海伦娜瞪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但这位先生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不那么容易停得下来了。
“你怎么会想要独自应付像格林威尔这样的人?你觉得把自己置于不确定的危险之中是某种英勇行为?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有任何可称为正常的认知吗?如果那天在迷宫里还是迫不得已,但今天你完全可以转身走开,把它交给有能力应付的人。你的乖张行为难道符合你父母的期望?你如今天这样任性妄为,难道没有想过会令你哥哥和关心你的朋友们心惊胆战?如果年轻不懂事还可以成为你的借口,但这样像野姑娘一样的桀骜大胆却绝对不符合你的年龄。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离经叛道的行为令你的哥哥心中升起了多么沉重的隐忧?就算对家人不负责任,你对自己的前途和名誉也这样不负责任吗?”
“我……不是……因为……”
海伦娜张口结舌,每次意图辩解,都没有得到机会,最后认命的闭嘴了。
上帝,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天理不容的事,把一个绅士活生生变成了咆哮的狮子?
这恐怕是像菲茨威廉这样的绅士能表现出来的最凶的样子了,什么乖张,任性,不正常,野姑娘,这是他得出口的最严重的骂一位年轻小姐的话了吧?连海伦娜的爸妈都躺着中枪。
海伦娜心里这样调侃着安慰自己,但心情却绝不轻松。不知不觉,到这个世界以来,菲茨威廉·霍华德就成了海伦娜生活的背景,海伦娜知道目前生活的蟹境背后,一切都是由他在维持,而且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最正统最出色最有代表性的绅士,长年的实际家长身份让他自然具有一种权威感,虽然他用词都很考究,堪称最有莎翁风格的责骂台词,但海伦娜却有种小学生闯祸被家长骂的感觉,那种承受巨大压力感觉很不好受,而且,心里不自觉变得沉重起来。
为什么?仅仅因为他具有左右很多人生活的能力?不,不是,海伦娜对于自立并不担心,顶多辛苦一点,麻烦一点。
那就是因为受到这个人的否定甚至鄙视。
海伦娜突然变得很沮丧,在哪儿都要受打击的感觉弱爆了。为什么不能像妈妈那样,顺顺利利的做医生,嫁个以自己为荣的好男人,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谁不想开动两根金手指就自动赚钱然后躺在充实的粮仓里做米虫啊,她有一瞬间真想一屁股坐地上耍赖不干了,什么大瘟疫要来就来吧,最好马上降临一个富有的财主向我求婚,到时候我往什么度假庄园里一躲,管它要死多少人呢。
这个负气的念头像个很冷的笑话一闪而过,糟糕的公共卫生状况的祸害不是谁想躲就能躲得开的,何况是那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身边的仆人、关心的朋友……总会有无法避开的情况,况且落后的医疗水平也一样会危害海伦娜的生命安全,要她装傻,那是不可能的。
关键是,范小予已经是一个有着成熟思想和坚定意志的成年人,或者,成年灵魂,她不可能失去自我,无论如何受打击,一旦失去了自我的思想和认同,“我”不再是“我”,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或者,用周星星的台词,那样的人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海伦娜还得硬着头皮奋斗下去,这就是人生啊。
看见海伦娜耷拉着小脑袋,一脸兴意阑珊的样子,菲茨威廉停下来看着她,过了一会让才放缓了语气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