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地坏事一一都在发生。香洛国已经岌岌可危,只待最后轻轻一击便要轰然溃败。
也就是到了此时,伊不群方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己之前觉得自己多年以来战功赫赫,却原来是有一只猛虎盘踞在侧,等着他香洛国精疲力竭再上前来分而食之,他总算知道当日自己想要吞并西蜀国之时,为什么金旭国会变着法子暗中帮忙了!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君家兄弟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在极度的沉闷压抑之中,伊不群又过完一天早朝,他不知道自己镇定的表现还能让台阶下的大臣们安心多久?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吧。
眼看着惶恐的朝自己行礼的群臣,伊不群转过身冷笑一声,唤来赖熊颂摆驾出宫去探望左增春。
这些日子里,也只有赖熊颂依然如标枪一般精神抖擞地站在他身后。
想想这些当初跟着他一路杀到京城夺取皇座的亲信手下,如今只有他一人仍然站在他身边了,其他的心腹,不是战死沙场,就是仍然在外领军打仗,也有死于刺杀的,还有一个左增春已经伤重站不起来了。
到了左府一看,左增春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半身都无法动弹。药和食物经常这边喂下去,那边又吐出来。他年纪只有四十不到,可此刻看上去却像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翁。
真正是应了那句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他们之间不需要虚假地安慰,更不屑去学怯弱之人唉声叹气。只是伊不群起身离去之前,左增春挣扎着说了一句话:“皇上,请您多保重龙体!”
伊不群看着这位忠心的老部下,从他眼中看到隐隐地决然---香洛国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左增春说这句话是打算殉国,对伊不群作最后告别了。
伊不群木然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冬季的天黑来得特别早,伊不群的车驾离开左府之后,便向皇宫方向驶去,路旁零零落落跪着一些百姓,衣衫褴褛,一个个瘦小的影子在雪地里看来格外凄凉。
车行过之后,耳中仿佛听到附近民居中出来地隐约啼哭声,夹杂着北风萧瑟,在冬夜之中听来,说不出地让人难受。
伊不群坐在车中,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回宫后第一件事,还是首先走进琼华宫,这里的宫女太监们已经习惯皇上的日日驾临,小心翼翼地退到宫门外伺候着。
琼华宫里一切就如平日,墙上放着伊不群让丹青妙手绘下的一副仕女画像,画中美人笑靥如花,眼波清澈柔和中带着几分顽皮狡黠,正是伊不群在赤圣山上见过的子初的模样。
伊不群在殿中慢慢走动,轻轻拂过每一样子初曾经用过的物件,最终回到画像之前。伸手轻轻抚摸着画中人地眉眼,轻声道:“朕受够了每天只能对着你的画像,对这着这些死物想你!朕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朕……只要一个真实地你。”
说完,指尖吐劲,嘶的一声,那画像碎成片片纸屑飘落在脚下。
宫外守候着的太监宫女被殿中传来的巨响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却不敢随意入内,因为他们深知,皇上在此时是绝不容许他们进去打扰的。
直到后来,门窗处透出浓烟和火光,宫女太监们才知道出事了。
这殿里就是一棵草,一粒棋子都是皇上珍爱之宝,如果烧了……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大家正准备找人救火,入内请出皇帝,却见伊不群沉着脸昂首阔步从殿里走了出来,对身后的浓烟烈火理都不理。
莫非……这火是皇上放的?!
那么,还救不救呢?
一众宫女太监不敢多言,见伊不群走远,连忙散开了各自收拾家当撤出琼华宫。原本华丽的大殿,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成了一片瓦砾焦土。
伊不群一个人走到金銮殿前的白玉台阶高处,冬夜的寒风呼啸着扑打到他地脸上,伊不群并不觉得风冷,真正让他觉得冷的,是心底深处散发地寒意。
看了眼身后掩饰不住惊恐战栗的太监侍卫,伊不群忽然觉得厌烦,曾经以为,成为了皇帝,就可以杀尽自己想杀的人,享尽人间富贵,让所有人战战兢兢臣服在脚下。
这些曾经渴望之极的东西,此刻看起来却那么地令他厌恶。
他受够了!
那一夜,太监按伊不群的吩咐将宫中所有嫔妃、皇子、公主集中到空置已久的永宁宫,迎接他们的是三尺白绫和一杯杯毒酒。
而后,他来到了冷宫之内,在一处破旧的殿角里,蜷缩着一个衣衫破烂的身影,正在寒意中瑟瑟发抖。只见这人满天灰白零落的头发,凹陷的眼窝,满布皱纹、丑陋变形脸孔,已经看不出来这人的本来面貌。
浓黑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一手拎起这人的领子,轻声道:“母后,朕来替你解脱了……”
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匕首没入这人的左胸,这个人喉头咕噜一声便歪头死去。
来人正是伊不群,他看着地上的尸首,冷冷笑了一声:“哈哈哈,朕,果然,果然……屠尽父族母族……果然是天煞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