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忠同志,你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王国良的表情远不如蒋学忠严肃,似笑非笑,仔细观察的话,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嘲讽之意,“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非要上升成严重的政治事件,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听学忠同志把话说完嘛,国良同志不要急着先下结论。”冯开岭冷不防插了一句,脸上是春风和绚的表情,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王国良倒也大方,摆手说道:“好吧,请学忠同志继续发言。”
蒋学忠强大的自信让他的目光从沉静如水的王国良脸上一扫而过,丝毫没有在意王国良的感受,继续说道:“高德喜同志曾经是我的秘书,我对他十分了解,他为人耿直,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因此在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是包括愈彦和王天宇,所以愈彦和王天宇对高德喜同志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咳咳……”蒋学忠话说一半,王国良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蒋学忠的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汪泉棋身上,他拱了拱手,“抱歉,不小心呛到了。”
蒋学忠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强大的自信,并不理会汪泉棋的明显流露出不满情绪的暗示,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十分恶劣,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正厅级国家干部,这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是对法律的肆意践踏,是对……”
“学忠同志,我说一句……”王国良打断了蒋学忠的话,丝毫没有顾虑蒋学忠的感受,“一起打架事件,怎么也算不上说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你前面也说了,愈彦和天宇对高德喜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好吧,假设这个说法成立,那么愈彦和天宇与高德喜的矛盾就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怎么能扯上党和政府呢?”
“……”蒋学忠被呛了一下,一下愣住了,嘴巴张开,半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还好,姚飞及时帮蒋学忠解了围:“国良同志,学忠同志也是一时气愤,说话没有平时那么严谨,你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不是我计较多,姚飞同志,事关愈彦和天宇两位同志的前途命运,事情必须查个清清楚楚,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得出结论。”王国良淡淡地说道,“我们在平常,犯的经验主义错误还少吗?很多时候,我们带着个人的感情和情绪办公,做出了多少有偏见的决定?”
“国良同志的话,也有道理。”汪泉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经验主义和个人主义,是党的事业顺利前进的大敌。”
这一句话更是含沙射影,蒋学忠脸色顿时为之大变:“泉棋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罢了。”汪泉棋话一说完,又闭嘴不说了,将头扭到了一边。
蒋学忠生气了,今天一开会,似乎人人都和他做对一样,他以前提拔高德喜,反对的声音连成一片也就算了,现在为高德喜讨还公道,没想到在座的各个常委,不顾事实没有原则地袒护愈彦和王天宇,而且还对他人身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地说道:“今天讨论的是愈彦和王天宇殴打国家正厅级干部的政治问题,别的问题暂时放一放,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会后再找我讨论,从现在起,无关话题,请不要再提。”
“我支持学忠同志的提议。”王国良此时此刻,终于明白无误地表明了立场,“现在,我想确定一件事情,学忠同志得出的愈彦和王天宇殴打高德喜的说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山鲁省省委的人都知道,王国良在省委几年,一向原则性强,为人公正,平常轻易不会发火,也不会在人前失控,甚至许多人都没有见过王国良变脸。
现在,王国良依然是一脸平静,脸色如常,丝毫没有怒火流露,但人人都看了出来,王国良轻易不动声色的表情之下,眼中正在慢慢点燃愤怒的火焰。
也是,想想就可以理解,儿子被打住院,事情明明是由高德喜挑起,蒋学忠却颠倒黑白,竭力为高德喜开脱也就算了,还对愈彦和王天宇大泼脏水,一副不将愈彦和王天宇置于死地就誓不罢休之势,丝毫没有顾及王国良的面子,摆明就是欺人太甚。
若是王国良脾气稍微暴躁几分,说不定早就拍案而起了。
“怎么得出的结论?”蒋学忠当然明白王国良护子心切,但和高德喜相比,王天宇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分量,而且他也认定王国良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当众和他顶撞,况且事实清楚,王国良还能不问青红皂白也非要袒护王天宇不成?他就对王国良的质疑有了三分火气,“事实摆在眼前,还用多说?当时愈彦和王天宇在省委大院的门口围殴高德喜,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座的同志们,也有几个人亲眼目睹,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似乎是觉得语气过重了。蒋学忠又叹气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国良同志,我理解你的爱子心切,也体谅你对王天宇的过度信任,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容置疑。”
换了别人。或许现在会对蒋学忠怒目而视了,王国良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我了解到的事实,和学忠同志所说的事实,有较大的出入呢?”
“哦?”蒋学忠眉毛一挑,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你了解到的事实又是什么?”
“我了解到的事实是,高德喜开车在省委门口,差点撞到愈彦,愈彦和高德喜理论,没说几句,高德喜就动手了,情急之下。高德喜拿起砖头砸在了愈彦的肩膀上,自始至终,愈彦只是躲闪,没有还手,保持了相当的克制。”王国良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话如一股强有力的秋风,回响在常委会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事情,是从哪里听到的?”蒋学忠的目光多了几分质疑和严肃,“我怎么听说是高德喜开车不小擦了愈彦一下,愈彦就恼羞成怒。对高德喜拳打脚踢,而王天宇赶到之后,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朝高德喜脸上踢了一脚?是不是这个情况?”
王国良微微眯了眼睛,虽然他早有预料,今天的常委会会是王国良和蒋学忠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针锋相对的局面。尽管蒋学忠刻意保持了克制,而王国良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淡然,但谁能看得出来,现在常委会上已经充满了火药味儿。
刚才还有意无意维护蒋学忠的姚飞和冯开岭,现在都闭嘴不语了。冯开岭摆出了事不关己的姿态,悠然地坐在座位上,抬头望天,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秘密一样。姚飞则微微低头,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其余常委,要么沉思,要么漠然,要么震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反倒是汪泉棋一脸轻松,饶有兴趣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蒋学忠,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摆出的就是坐同观虎斗的姿态。
雷卫东的神情最有意思,他用力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眼睛,似乎他现在不是在常委会上,而是在一处休闲场所,正在享受按摩服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