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外只隔着一扇单薄的木门,外面的话里面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听说自己免了责罚,白耀祖高兴地冲屠泰一笑,恨不得立刻冲出来。但屠泰一把将他拦住,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大少爷别急,且做做样子,装作深受教诲的模样,不然传到老太爷那里,怕是不好。”
白耀祖哼了一声,“传?谁给传?”
屠泰小心地指了指门外,“好像是单管事来传得话。”
“他?”白耀祖不屑地说道,“回头等我当了家,这些老了没用的烂骨头,全都撵出白家,一个也不会留。”
稍等了片刻,这才由屠泰扶着出了门。这么会儿功夫小厮已经叫了两个中年仆妇,扶着杜雪溪往出走。白耀祖下了台阶,单总管弯腰行礼,他看也不看,更不与单总管说话,神情倨傲地出了祠堂的院门。等他们走远了,一直提着灯笼站在单总管身边的单忠才不满地说道,“爹,这个大少爷实在太不像样子,眼里没人呢,您又何必搭理他?”
“他是大少爷,咱们是下人,身份地位有别,他眼里可以没有咱们,但咱们的眼里却不能没有他。”单总管拍了拍义愤填膺的儿子肩膀,“单忠,你也到了这样的年纪,又是自小就跟着我做事的,怎么还是如此看不破?”
单忠叹了口气,“儿子是心疼父亲,明明身子不好,有些事就不必亲力亲为了,像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过来呢?安排别人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单总管低声一笑,冲他扬了下下巴,示意着往出走,“主子交代了事情给你,你自己要办好,若是推诿给别人,出了情况怎么办?”
单忠低着头,小心地看着灯笼,没有搭腔。
“单忠啊,爹老了,但绝不糊涂。”单总管笑了笑,“有些事,你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知道是什么样的,听别人说,总是不行的。”
单忠不解地看着他,“爹,您最近怎么了?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事儿不是天天都有吗?”单总管沿着阴暗的小路缓慢地向前走,走几步就稍歇一会儿,“眼下白家就像个戏台子,天天都有好戏上演。”
单忠想了想,“爹,儿子有件事不太懂。”
“说。”
“老太爷既然罚了少爷,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单总管笑了笑,“这有什么难懂的?大奶奶手段厉害着呢,她亲自去求情,老太爷也未必会留情面给她,也算她手段高绝,竟然想到用大少奶奶来逼老太爷就范。大少奶奶这么一跪,老太爷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大伙会说咱们白家仗势欺人,压迫女眷。大少爷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回头娶媳妇不成了问题?”
父子二人渐行渐远,将祠堂远远地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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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芳容出了左府之后,就沿着闽江路一直向外走,因为临近租界,因此能看到不少洋人的身影。也有等客的黄包车聚在一起,见到人就立刻围了上来,“小姐,坐车吗?腿脚快,绝不会耽误了您的事儿。”
也有叫,“我这是新车,上个月才换的,坐着也舒服。”
江芳容客气地摇了摇头,从一旁挤了过去。她虽然刚拿了工钱,但家里还急等着钱用,这种‘奢侈’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的哀怨声,“哎,今儿又要白跑了,家里老婆儿子还等着我赚钱买米呢,这么耗下去,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