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碧卿继续道,“最近你抽出个时间,再叫上碧君,咱们三个出去好好吃一顿,我来请客。关上门还是自家的兄弟,总不好太生分。你气也气够了,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和我们说话吧?”
管碧城悠悠叹了口气,“你累了,上去睡吧。”
管碧卿笑看了他几眼,迈着步子往楼上走,忽然像是想了什么似的说道,“那个……你猜我在丽都会看到了谁?”
管碧城听他的口气,似乎见到的人也是自己认识的,就好奇地对上他的视线,“是谁?”
管碧卿随即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或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上楼了。
管碧城站在楼梯口,看着仆人们从餐厅拎着洋酒瓶子往门外走,忍不住格外烦躁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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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洛彬在胡同口等了一小会儿,白月漪就带着琉青和景画跑来了。因为是要出门,琉青和景画也都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白洛彬早就吩咐门房准备两台车,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胡同口,都是去火车站接过我们的新车。白洛彬诧异地看了两眼,“怎么安排了这两辆?用旧款式的就好,我们上街买东西,开着它实在有些招摇。”
门房的管事姓张,也是白家的老人了,是从老家跟过来的,他听了白洛彬的话,连忙说,“六爷,先前单管事来吩咐过,只要是蓉萱姑娘和九小姐要用车,就都可着新车安排。这也是老太爷的意思,说是姑娘和小姐不常来省城,好容易来一次,尽可能把好的都留给她们使。”
白洛彬笑了笑,“敢情还是沾了两个姑娘的光。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那就这么着吧。月漪,你和我们坐一辆车吗?”
白月漪揽着琉青和景画的肩膀,“我不要,和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太无聊,还什么都管,不许我说这个不许我说那个的,我要和她们俩坐一块儿。”
我看着白月漪,“这还没走远呢,你就敢嫌弃我们了?”
白月漪吐吐舌,“这怎么能是嫌弃?我是怕犯到了姑娘手底下回头挨骂,因此离您远一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乐得轻松自在。”
我好笑地看着她,白洛彬道,“走吧,上车,别耽误了时间。咱们直接去裁缝铺,既是老爷子下的命令,也不用给他算计着省钱,只管选最好的布料就是了。”
白月漪兴高采烈地欢呼了一声,扯着琉青、景画上了后面的车。
白洛彬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我们坐进了车,司机按了两声车笛,把前面的行人驱散开,车子就开走了。
裁缝店的位置在市中心,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我看得有趣,就和白洛彬说,“咱们下车走走吧,总坐在车里也没意思。这么热闹的地方,月漪也一定喜欢的。”
白洛彬自然同意,我们把车在路边停下了,刚下了车,后面白月漪领着琉青和景画已经跑来了,“我刚才就说呢,这里这么热闹不看看,坐在车子里有什么意思?可司机就是不敢停,说是怕出事,要跟在你们后面。没想到咱们心有灵犀,你们把车先停下了。”
白洛彬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蓉萱姐最了解你的性子,一路过这里就嚷着要停车了,说你肯定喜欢。”
白月漪笑着扑进我的怀里,“我就说嘛,还是你最心疼我了。放心吧,以后白月珊要是再敢找你的麻烦,我肯定是要出手的,绝不会让你吃亏。”
我瞪着她,“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嘛?怎么就非得和她对着干?”
白月漪哼了一声,“就怕咱们想和和气气的,人家还不愿意呢。你听我的准没错,昨晚上她没发出去火,回头肯定还是要找咱们的麻烦呢。”
我不想和她为这个纠缠,就牵着她的手,“难得咱们出来玩儿,干嘛总说这些让人伤脑筋的话题,你快看看路两边有什么喜欢的没有?你六哥说今天要放血,可着咱们花呢。”
“真的呀?”白月漪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六哥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别站在这儿,咱们赶紧往前走……”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前,还忍不住大嗓门地招呼,“琉青,景画跟上了,可别给人贩子抓走咯。”
琉青和景画急忙跟了上来。
我们只过了两条街,就买了一手的东西。白月漪听说白洛彬请客,也真不和他客气,只零食就买了四五大包,这还觉得不满意,似乎有些没逛够,“哎呀,急什么,还有几个摊子我没看呢?你们拉着我做什么?”
景画抱着一怀的东西,“小姐,你要是再这么逛下去,奴婢可真拿不住了。”
琉青也拎着几个大包,无奈地看着我笑了笑。我死死抓着白月漪的手臂,不许她再回头看,“说是来做衣服的,衣服还没做,你先买了一堆东西,回头拿着东西怎么继续走?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带着你。”还忍不住转头去看白洛彬,“你没听着你六哥都好久没开口了,准是心疼自己的钱了……”
白洛彬正皱着眉看着远处出神,似乎根本没听见我的话。白月漪听我说完,就跑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六哥,才买了这么些东西,你就心疼了?”
白洛彬猛然回过神来,“你要喜欢,还可以再买,你六哥虽然闲人一个,但这点钱还花得起的。”
白月漪笑道,“既然花得起,你皱着眉头给谁看?咱们赶紧做衣服去,做完了,我还要继续逛呢。”
白洛彬点了点头,领着她继续前行。他表情似乎有些不解,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一般。
我停住步子,往他刚才看的地方扫了扫,除了一家名叫‘弘泰楼’的饭店,也没什么异常。
琉青在前面叫我,“姑娘,赶紧跟上来。”
我这才回神,急忙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裁缝店在街道的一侧,门脸很大,牌匾上写着‘翠瑾轩’三个字。干净透明的玻璃橱窗后面,摆着几个木质模特,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白洛彬领着我们推开了门,挂在门上的竹风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动。伙计听到了声音,急忙迎了上来,“哟,是白六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进来。今儿怎么不见五小姐来?”看来白洛彬没少给白月珊拉着过来,伙计都认识他了。
白洛彬摇了摇头,“我五姐今天有事情,倒是我老家那边来了两位妹妹,想要做几套时兴的衣裳,戴师傅最近有空吗?”
那伙计二十多岁的模样,听白洛彬指明要找戴师傅,明显一愣,“六爷,我师傅空到是有,不过他的价格可又涨了,提前和您老说一声。”
白洛彬冲他一笑,“怎么,你担心我们白家用不起?”
“哟,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要这么说,我就得打自己的脸了。”说着,请我们往里屋走,“如今天冷了,我师傅嫌在外面冻手,到里屋做事了。也不远,穿过这里就是。”前面偌大的房间四面墙壁上挂着无数色彩斑斓的布匹,中间摆着几个一米宽的货架子,上面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布料摞得老高,几个年轻的小姐正在围着选布。
伙计还要为我们介绍,西角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就要这颜色吧,麻烦您给裁五米。”她声音即轻又柔,这辈子我好像从未听过一个人能把一句简单不过的话说得如此动听,仿若四下都安静了,一只蝴蝶从花瓣上轻轻飞离了一般,牵着人的心弦,每挥舞一下翅膀,都让人觉得舒心极了。
我们几个人的视线同时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穿着黛青色旗袍的少女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也瞧不清面貌,但背影窈窕,显得极为清秀。像是九月最常见的菊花,却显得清丽脱俗,人淡如菊,格外惊艳。
“是,段小姐。”负责裁布的伙计答应了。
领路的伙计冲我们一笑,“各位,这边请。”领着我们继续走。白月漪扯了下我的手臂,“赶紧走呀,定完衣服,我还得回去接着逛呢,好容易来一趟省城,怎么也要给李笑芬买点东西回去……”我跟着她走了几步,一回头,只见白洛彬竟然还愣在原地,盯着那个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我才慢慢在相聚离别中渐渐知道,人和人能够相遇,完全是老天在冥冥中为你安排的巧合。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就在这样一家琳琅满目的布店,白洛彬初遇段小楼,此后人生,就因这一刻,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清你我。
滚滚红尘中,无数的男男女女就因为人群中短暂的一个回眸,从此牵肠挂肚,无法割舍,成就了一世无法磨灭的痛。
就像我与管碧城。
白洛彬与段小楼。
白月漪与叶世宁……
我们都逃不开命运,只能在漩涡中迷失自己,在漫长的黑夜中枕着孤独入眠,醒来时,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依旧永远也无法到达身边。
明明只是一小段距离,却仿佛隔了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再回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