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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曲延回转初试探,灯花瘦尽一诺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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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阴霾密布的天上居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www.Pinwenba.com原来冬天在哀伤的日子里已骤然来临。

我的衣服再穿着已经瑟瑟发抖,于是早晨特意请了半小时假到公司附近的出租屋去换衣服。邵琦上次送的那件羊绒大衣倒是正适合这个天气。本来有些舍不得穿,但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一点,羽绒服有些太过,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便咬咬牙穿上了。

刚关上我的屋门走到客厅,“等一等。”有人喊着。

我扭头,主卧的那对夫妻中的妻子正冲我走过来。三十多岁,肤色有点儿黑黄,脸上却全透着一股子精明。对我笑笑:“你是叫小薇吧?”

我点点头,自从搬家过来,也只是照过一次面。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是这样,咱们这里的水电气费用呢,一直是按人头平摊。”那大姐对我笑的很自然,“即便不住这儿呢,也得出一份儿。”

我有些惊讶,这个要求在我看来有些不近情理,不由得反驳了一句:“可我一直没住,也没用水电啊。”

大姐的脸一沉,说话重了些:“不是这么个理,你住不住的,咱也管不着,你要是以后住了,用水用电多了,我们不也平摊嘛!大家住一块儿,还能按天数摊钱?”

看我没吭声,大姐又说:“看你穿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我有股被噎住的感觉,我想说这衣服是人送的,我也缺钱,我又想说即使不缺钱,也不能不讲道理,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也许我早晚有住回来的一天,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便问:“多少钱?”

“二百二十三。”大姐的面色缓和了。

我匆忙掏出钱给她,她还在那里嘀咕:“我这只是算整数了,零的都是我垫的呢。”

二百二十三还有零的?我又掏出一块钱塞给她,笑笑:“不用你垫了。”

转身匆匆离开,有股喘不上气的压抑,又有股说不上的寒意。在这里生活,天天一睁眼就要钱,便是不回来,也有半个月二百二十三块的水电气费用等着你呢。

公司里倒是气氛缓和了许多,少了前两天的惶惶不安,想来昨天周亦的举动对安抚人心起的作用还真不小。慰问小组也成立了,人事部的陈副经理主持。车经理的面子便有些不好看,干脆请了假不再来。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子越的短信:下班等我。

有些期盼,却也有些踟蹰,怎么解释没辞职的原因呢?又怎么说服他继续让我工作呢?头又开始大了。

下班后,子越的车又在楼下。我快走几步上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有几分憔悴,正要开口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看了看我的衣服,冷冷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我想起他说的让我离邵琦远点,想来他是极不喜欢邵琦的,便有些心虚道:“上个月,商场打折买的。”怕他不信,又补了句:“一折。”

他没再说话,表情却从刚看到我的有丝温度降到了冰点。车子开动了,我想着今晚又不能去看艾云了,有些惆怅,医院的饭很难吃,她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昨晚九点多我去看她的时候,自称吃过晚饭的她又吃了一碟酱翅。

子越忽然开了口:“你的朋友还住院吗?再去看看?”

我点点头,说了医院的地址,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人真是很奇怪,前一刻你还在犹豫如何开口,但当对方提出来后,有的人会让你觉得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的人却是别有用心暗谋生。身边的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显然是后者。他的冷冰冰的话语,让你就是丝毫感觉不到温度,而是只有试探,猜疑,算计。

他是仍然不相信要去验证吗?还是看到了邵琦送我的衣服又联想到了什么?我的心瞬间随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阳光也灰暗起来。

在医院门口的饭店打包了几个菜,一进病房,却是所有人都是一愣。我看着艾云身边的林育诚是一愣,林育诚看着冯子越和我是一愣,艾云看着冯子越又是一愣。

子越先打破僵局,冲林育诚走过去:“小林。”

林育诚伸出手:“冯哥,这是?”说完疑惑地看着我。林育诚只知道我是艾云的朋友,但我和冯子越的关系,艾云定是不会和他说的。而林育诚和冯子越业务上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认识。

我的心忽然悬了起来,甚至自己都能听到跳动的声音,我迫切地想知道,他会怎么介绍我?怎么定义我和他的关系?

他却是没有半晌没有应声。

我的心一凉,扯得有点痛,微微扯扯嘴角,打着圆场:“艾云,你好些了吗?”

艾云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看着子越,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冯总,我也想知道呢?小薇和你是啥关系啊?你怎么和她一起来了?”

我的脸刷地红了,心几乎要扑通跳出来,艾云啊,你问得这么直辣,你让他怎么回答?我是他的情人?二奶?小三?什么都沾点,什么也算不上。而且像他这副冷面孔,估计很少有人敢这么当面近乎质问地对他吧。

我微微抬眸看了看子越,他的脸上倒是一丝尴尬之色也无。我拽了拽艾云:“吃饭吧。”

子越悠悠地开了口:“她是我在乎的朋友。”

在乎的朋友,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个位置。我的心一瞬间被拧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是朋友,好歹前缀还有在乎二字,我是不是该开心呢?可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却有想落泪的冲动?

艾云的脸也刷地白了,看看冯子越,狠狠瞪着我:“吃什么?我气就气饱了。”

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哀求地看着她:“吃吧。”生气有什么用?徒增尴尬。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了,只不过今天他把这话说得血淋淋了些。

艾云推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我吃过了。”

“什么病?要紧吗?”子越问林育诚。

“怀孕了,保胎呢。”林育诚看向我,“小薇,你也劝劝艾云,医院不如家里,还是早点回家养着好。”

我看着林育诚也有几分气恼,现在知道艾云怀孕了又摆出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艾云一个活生生的陪了他四年的女人,远远不敌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分量。我的话也有些难听,虽是柔柔的,却带着刺:“要是家里能安心养胎,也不必到医院这么辛苦。还犯得着我劝吗?”

子越转看向我,神色有几分捉摸不定,顿了顿,说:“咱们走吧。”

我看向艾云,艾云对我点点头,始终没有再看冯子越一眼。

我问:“什么时候出院?”

“再过两天吧,出去了告诉你。”艾云冲我挥挥手。

我也懒得看林育诚,转身出去了。

住院部外面有片已枯萎的草坪,我和子越并肩走着,却都静默无声。

他忽然问:“这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着,“怎么这么问?”

“你为了她,变得有些不像你。”他竟然笑了,声音沉沉的。

“我不像我?”我一愣。

“像要护着小鸡的母鸡。”他止住了笑,“你自己都是只小鸡。”

“有吗。”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却被他一把牵住,他的手很硬,而我的很柔软,被他牵着的力量让我冰冷的心仿佛微微暖了一些。

还记得那晚,路灯下,霰雪轻舞,折射着灯光,很美很绚烂地旋着。

上了车收到艾云的短信:“知道自己什么位置了吧?前几天和你说的事有眉目了,你明天抽空来找我。”

一句话就把我从刚才路灯雪下漫步的幻境中拽回现实,前几天和我说的事?她要私家侦探帮我查冯子越有多少女人吗?我的心一突,竟忽然慌张到了无法自持,像高考的时候等待分数般的煎熬起来。

那晚与他的情致却是不高,他的激动狂热遇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的脑子不停地盘旋着“她是我在乎的朋友”,心便是像被什么扯到一样酥酥麻麻地疼着。我只是他的朋友,一个他稍稍在乎点儿的朋友,是啊,还能算什么呢?

暗夜的吞噬,让他在疯狂,而我却被刺伤到有气无力。当他在我身上用力的时候,我竟然第一次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到极致的欢愉,只是一个劲地心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我随着他的动作,也会激动,身体会有反应,但心里的酸楚却生生地将那种反应压抑到了低谷。原来心酸才是最大的障碍啊,比恐惧、厌恶、抵触等情感更加能抑制情欲的冲动。

他做了许久从我身上下来,疲惫地躺在了我身边,闷声:“你在想什么?”

我听到了他的问话,却是脑子一空,还在想着艾云会告诉我什么结果,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腾地起身,不再看我,转身去洗澡后便钻进书房。而我,已经习惯了面对夜的无眠不再挣扎,只是如他不在的日子一样,数着家乡河堤上的柳树:一棵,两棵……却是越数越清醒,惊觉时候已不早,看看手机都凌晨两点了,我慌忙披上睡衣去书房,他该不会在书房睡着了吧?冬天的夜里,着凉伤风就麻烦了。

却是看到他正在我的书房里,认真看着什么,眉头紧锁,唇际却露出个颇具玩味的笑。

我的心一惊,小步跑进去,却呆立在他身边,果然,最下面的抽屉开着,冯子越看着的,正是艾云交给我的林育诚的材料。那些材料我自己都没看过,但是一定是极为重要的,艾云再三叮嘱我别被冯子越看到。现在他却像看着自己的手札一样面无愧色悠然自得。

我有些着急地去抢他手里的材料。他没有闪躲,任我将材料夺走,淡淡地说了句:“已经看完了。”

“你怎么能打开这个抽屉?”我涨红了脸,手里的材料情急下紧紧捏着。

“开这种锁,对个男人来说,轻而易举。”子越的脸上竟有丝得意的笑,“你忘了我以前差点被劳教?”

我看着他的样子,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真想大喊一声:你无耻。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却是说不出口。

半晌,才挣扎着说出句:“这是我的隐私。”眼圈儿却已经红了,我本就是寄居人下,哪来的隐私。

果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隐私?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从头到脚的寒凉,我呆呆地站在那儿。

子越站起身,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冲我玩味地笑着:“不过,如果不想让人注意,就别欲盖弥彰,看着锁,我就想撬。”说罢转身回了卧室。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着,既然看了,就这样吧。拿起手里的材料,忍不住看了一眼,却是犹如晴空霹雳一样,从头麻到脚。一份南方某个地级市1994年入狱名单复印件,还是手抄的版本,盖着枚公章。大约二十个人。一张旧的一代身份证复印件,名字叫林少培,面容却与林育诚有几分相似。再翻看那张入狱名单,上面9月份的入狱者赫然是林少培,入狱原因是故意伤人,有期徒刑三年。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法人证书的复印件,每张上面的公司名称和法人名称都不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开始哆嗦,林少培是林育诚的亲戚还是就是林育诚……本人?这个念头令我不寒而栗,想起那天晚上林育诚对我近乎疯狂的行为,说他故意伤人我完全相信。

但是看看林少培的身份证复印件,似乎比林育诚大两岁。我有些发蒙,不愿意相信林少培就是林育诚,艾云已经够可怜了,嫁人不淑,如果还坐过牢……想起艾云那句:“你觉得电视剧狗血吗?告诉你,生活远远比电视还狗血。”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变得这么蹊跷了。

我哆嗦着把材料收到信封袋里,放在哪儿都觉得不放心,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我小跑回到卧室,子越正靠着窗户抽烟,一圈一圈的烟雾袅袅而上,我看他的脸都有些恍惚。

我迟疑着,几乎是恳求着看着他:“你,可不可以当没看过那些?”

他看了看我,目光有些沉郁:“你不信我?”

我慌忙摇头:“不是。”

如果他答应了,我自然相信他会做到,只是我知道他如果觉得有必要说出去,一定会毫无愧色理所应当地说出去。

我走到他身边,继续恳求着:“我不能害了艾云,她现在又有了林育诚的孩子……”

他叹口气,拍拍我的背:“他的事儿对我没意义。放心。”

我舒口气。

他淡淡地笑了笑:“这些东西谁给你的?”

我语塞,不想告诉他艾云在调查她的老公,在他看来一定觉得是离经叛道不可思议的事儿。

子越抬起我的下巴,深看向我:“女人,还是笨点儿好。”

我抽抽嘴角,回看向他:“笨了就能任人为所欲为……当然好!”我重重地咬了咬“好”字。

他沉沉地笑了,笑得我的心麻酥酥的:“最柔软的,才是最强硬的。”

我被他揽着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竟然有种踏实的眩晕。那夜,终没再失眠。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纠结着怎么和他解释上班的事儿,他倒是先开了口:“周川和我说了,这种事儿,两周缓冲足够。你去准备交接。”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神色,一个生命的消逝在他看来,更是淡漠的只需“两周”就能平息的事故。我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心里犯堵,又想起那半个月的二百二十三的水电费,心里不是滋味,一旦辞了职,吃穿用度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也没存上什么钱。而花他的钱总觉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以前有保姆还好,反正家用都是保姆掌握,现在只有我和他,却很难开口说钱。也不想再起争执,只没有吭声。

上午请假去了医院找艾云,艾云把一个纸袋甩给我:“这只是初步的信息,你别吓着。”

我的手抖着,半天都打不开那个袋子,大冬天倒弄得满头大汗。

艾云一把夺过来,瞪着我:“看着你这副样子我就生气。”

艾云把袋子打开:“看看,这是他在某个小区名下物业的进出情况,去年半年,五个。不过都待得不长,两三天吧,最多一周就不见了。”

又指着一个单子:“这是他北七家那别墅,幼珍住之前就不说了,幼珍之后还有一个叫白萍的住着,最近少见了,是不是搬走了正在查着呢。”

“还有这儿,五环这个联排的别墅,一个叫孔令宜的女人住着。这个孔令宜我还在查着。他除了你这儿,就是这个女人这儿去得多。这个女人似乎来头不小……”艾云的嘴还是不停地说着。我看着她有些麻木,心被什么狠狠地抽着,一下一下,终于痛得即将窒息,捂着嘴跑了出去。冲到卫生间,我不停地干呕着。恨不得将胆汁吐出来。眼泪和着瞬间决堤。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啊?我拼命地甩着头,想把这些甩出去,却只是无力地挣扎。

艾云追出来,用力扶着我,拍着我的背,心疼地看着,声音焦急:“小薇,你不是怀孕了吧?”

我的心一哆嗦,不会这么倒霉吧。

仔细想想,也不对啊,三周前好朋友还准时报到呢,后来与冯子越在一起,也会做措施,没理由啊。

我坦然地摇摇头:“不可能。”

艾云却是不放心,一边扶着我回病房一边说:“小薇姑奶奶,这儿就是医院,做个检查不麻烦,你就让我省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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