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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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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她?”吉增和吉盛瞪大眼睛惊叫,“她咋走的这么快?咱才走了半拉来月。”吉德说:“骑马!”吉增说:“两条腿儿是干不过四条腿儿的。咱走时,没听说彩云有这门亲事啊?这、这雪天下雹子,变天变得太快了?简直杆儿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啦!”吉德说:“老二你有想法啊,那你不早说?这眼瞅着鸡蛋打破皮儿,要见黄见清了,卵破难复圆,你别想了?”吉盛说:“白瞎了!多好个姐姐。”吉德说:“脚儿跟脚儿的事儿。咱刚走,这大少爷就路过偏脸子沟,病在了彩云家。彩云这好姑娘心肠好,汤了水了的伺候,两人就好上了。这老天有眼,也可怜彩云这样的好姑娘。找这门富庶人家,大门大户的,就填房,也挺好的。再不受那个穷了,对娘家也有个帮衬。”吉盛说:“啊呀不是嫁给那老东家,是大少爷呀?这还…彩云个个儿来的,青山大哥没跟来?”吉德说:“彩霞、彩红跟来了。青山大哥可能还不知道,事出突然。”

“倒是吃一个奶水的亲哥们,打了,骟了,唠起嗑来,还是这么亲热啊?”大刺头端水回来,大有感染的说:“洗把脸吧,松快松快。老婆子招呼吃饭了。”

灶房很大,几口大锅灶里都架着半子,呼呼地冒着热气。一溜的大木案子贯穿整个灶房,叫烟火熏得黢黑。大刺头和小哥仨在案子的一头坐下,老婆子不拿好眼的瞅瞅,揭开大锅盖,冒出一股扑鼻的酸菜汆白肉的香味。老婆子拿长把的大铁勺子,舀了一瓦盆,端过来墩在木案上。回身儿又掀开一个锅的大锅盖,淘了一泥盆猪肉炖粉条,也同样墩在案子上。大刺头从墙犄角捧来一坛子老烧子,放在案上说:“这么大喜事儿,也没弄几条大鲤子?”老婆子嗔道:“弄了。这时候不下网不打鱼的,那点儿玩意儿能到你嘴儿,想吧?”大刺头不愿听地说:“你别磨叽了?这东家杀了四、五口大肥猪,赶上过年了。哎,老婆子哎,汆酸菜里咋没下血肠呢?”老婆子正盛二米饭,拿眼拧下大刺头,“要饭还嫌馊,有啥吃啥得了,还挑肥捡瘦的呢?哼,没给你吃折摞就不错了,还挑挑捡捡的,哪有那么四眼齐的?”大刺头叫老婆子的攮丧话造得愣一下,眨巴半天眼睛:“哎你这死老婆子啊,吃枪药了?你哪噶达不顺气,上咱这噶达找杆子子通啊?你是不是活腻了,找死啊?”老婆子把木铲子往锅里一摔,掐个木桶腰就走过来了,指着大刺头说:“我伺候你,咱不说啥?你带回这仨混吃混喝的,咱就懒得伺候,你咋的?老爷惯你,咱可不惯你?你捣腾人口,咱干啥伺候你呀?你挣那昧心钱,有咱啥分呀毫呀?你要得罪咱,咱给你捅到老爷那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大刺头气得直晃头,指着老婆子说:“你针扎火燎的,叫狼踩尾巴根子啦?你胡搅蛮缠啥呀你个臭老婆子你?人家这仨小爷们,是念过大书的正经生意人,驴唇不对马嘴!咱捎个脚,咋就是混吃混喝的了呢?你拿狗眼珠子瞅人,咱大刺头早不干那害人的事儿了,你还血口喷人?今儿个咱有客,咱不跟你臭老婆子计较,把血肠下两根,咱先记你这一回。你再横愣,咱把你那点儿吃下脚料的破事儿,抖拉虱子的抖落喽?”老婆子有些蔫头耷脑了,软乎地说:“好!就当咱没说?你要再胡沁,咱就不给你血肠吃?”大刺头倒着酒说:“再切盘猪头闷子。啊,再弄个辣椒煸炒猪肺子。去吧,还愣着干啥,去呀!”老婆子吃个闷棍的亏,冲大刺头愣下眼珠子,忿懑地拧达走过去,冲蹲在锅台根儿抽烟的大师傅大嗓门地说:“听见了吧?爷啦,快整啊?”大师傅吓得一奓膀,站起来说:“我说你别惹乎他,你偏不信?咋样,惹一腚骚!”老婆子拿木铲子敲着锅沿儿喊:“你再啰嗦,我拿铲子削你?”

这边儿,大刺头以奇制胜,显达地说:“这种人,你不掐她尾巴根子,她就装人?敢跟咱叫板,给脸色,臊咱的面子,咱就不用在道上混了?来,好兄弟,别管她,一个破鞋。喝!”

小哥仨叫老婆子这一闹乎,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得慌。走这一道,不管咋的,还没有遇见这样叫人瞧不起的尴尬场面。

真是:朱门高楼有恶狗,破门矮屋有真情。宰相家奴七品官,富户家人打花子。

吉德强压受辱的委屈,呵呵地苦笑说:“老哥,叫你跟俺们受屈了。这一道,穷帮穷,压根儿就没迈过这高门坎儿?来,小弟借花献佛,敬老哥一杯!”大刺头高兴地说:“好!卖刀的不管杀人的事儿,老哥咱领情了。干!”

几个酣畅的喝着,大师傅讨好地挤着笑脸,端上汆血肠,还有猪头闷子和辣椒煸炒猪肺子两盘菜,哈哈地问大刺头:“兄弟,还需要啥,吱一声。”大刺头拿筷头点着大师傅说:“咱平常对你不薄吧?弄个啥好玩意儿回来,还不净禁你了?去吧!”大师傅哈哈地走开。

“哎老婆子,有开水吧?大少奶奶要泡脚。”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身后还跟个女孩儿,推门进来,嚷嚷地说:“亲家妹子饿了。小灶的饭吃不惯,嫌太腻,要吃大锅炖菜,还有热的吗?”老婆子换个人似的,兜着老褶子的媚脸,赶忙颠达的迎上来,先接过丫鬟手里的铜盆,又拽过丫鬟身后的女孩儿,赞不绝口地夸,“哎呀妈呀,瞅瞅人家亲家小姐,多俊的姑娘啊!真是啊啥模子脱啥坯,啥土质养啥花,这个水灵!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想吃啥,老婆子给你张罗!”那女孩儿羞答答地说:“老婶子,你可别那么夸那么叫,咱就穷人家的一个女孩子。老那么叫,怪麻应人的?来干的,不杀猪了吗,就酸菜汆血肠吧!再实实撑撑的,来一二碗二米饭。”老婆子问:“拿回去吃呀?”那女孩儿说:“就在这噶达吃。拿啥拿,怪麻烦的。”说完,就在门口案子前坐下,无意间的,往小哥仨坐的这边儿瞥眼扫了一下,两眼定住了。小哥仨也瞅见了她。

吉盛脱口喊着,就奔过去,“彩霞!”彩霞心喜若狂地呵嚷,“哎呀妈呀咋是你们仨玩意儿呀!咋搁这噶达呢你仨?不会听着啥信儿奔我大姐嫁人来的吧,那可巧到家了?”吉盛把彩霞拽过说:“哪是啊?俺们坐你姐婆家马车,捎脚才到这噶达的。刚刚听说你姐的事儿,这才知道你跟你妹子彩红也来。俺哥仨还想吃完饭托老哥帮个忙,见见你跟彩红呢。这就碰上了,省得俺们麻烦老哥了。”吉德拉彩霞坐下,亲切地问:“你姐还好吧?这新婚媳妇的新婚之夜,俺也不好打搅去。”彩霞嬉笑地说:“好!这门亲事可随她的心了,成着的淤作了。这事儿啊,一见钟情!我那姐夫,就像哪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打见上我姐,就黏巴沾似的,形影不离。这会儿,泡完脚,就要躺下了。明儿个不走吧?我叫我姐来看你们。”吉增问:“这家人没、没嫌你家穷啊?”彩霞说:“吃草的,给吃肉的预备的。穷人哪,就给富人预备的。没钱的呢,给有钱的预备的。老天爷呀,就这么安排的。穷跟穷,富对富,你看哪个吃肉的大兽,跟吃草的牲口攀亲结婚的,这靠理儿吧?可我姐夫呢,没嫌!姐夫是个新派人,也上过洋学堂,不讲究那啥门不门户不户的,也不讲究媒人不媒人啥的,两人看好了,就行。这不,一下子拿出二百块现大洋,还清了拉姜大牙的饥荒,又给我爹请了郎中。青山叔听德哥说,喝鹿心血能治我爹的病,青山叔打个梅花鹿杀了,我爹喝了那鹿心血,病就见轻了。这郎中又一调理,都能下炕了。这不还有钱吗,我妈想买几垧地,再把房子翻盖了。”吉增说:“看不出来,这丫头倒能说会道的。嗑瓷(词),还一套一套的?”吉盛溜缝地说:“你以为呢?”吉德问:“那姜大牙不傻眼了吗,想老牛啃嫩草,也啃不成了?”彩霞说:“眼是长了,话也短了。他知道是大洼子大少爷替我家还的债,说啥也不要,收了也是颤悠悠的,再不提拿我姐抵债的事儿了。还得瑟馊馊地跑到我家贺喜,请我姐夫到他家喝了一顿。临走前儿,甩了五十块大洋,当贺礼。就说也是啊,就姜大牙那属貔貅的没****儿,又狗似的许进不许出,平常喝酒嗦拉钉子的主,能那大方吗?哼,我妈想,不收白不收,也不是冲着我家。你说咋的?原来这儿的老爷,跟姜大牙有交情,还有人命的过码。听我姐夫说,早些年姜大牙惹过一场官司。他看中一户人家的地了,就编排罪名,叫官府的人,拿了去那家的男人。那家人得打点啊,就卖地,谁敢买呀,就把那块地以特别贱的价,盘给了姜大牙。后来那男人回来了,一潲听,是姜大牙捣的鬼。那家男人,就把姜大牙捣咕大烟的事儿告了官,还在家里翻了好些大烟。这姜大牙倒大血霉了,拿到县里,蹲了笆篱子。是这儿的老爷听了信儿,托人叫知县放了人。这么大人情,他还不来个顺水推舟呀?”

老婆子端来饭菜,恬不知耻的显谝地说:“这话咋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届,一家人不认一家啦!大刺头也真是的,事先也不通个气儿,吱会一声,叫我老婆子在亲家小姐的熟人面前丢人现眼!亲家小姐,你趁热快吃,香着呢?这真是啥顶哏儿顶啥针,啥砧板切啥菜,你瞅瞅你们这人咋都这么嘎哧,标板的,真稀罕人!”大刺头瞥下老婆子说:“你上一边旯去,别兔子似的碎嘴了,该干啥干啥去?这话好赖的,都叫你吧吧了?”老婆子怔怔的还要说啥,叫丫鬟一句话岔了过去,“老婆子,水我端走了。彩霞你慢吃,我伺候大少奶奶泡完脚,再来接你。”彩霞往嘴里搂着饭,鼓着腮帮子说:“不用了。我个个儿回去。看门的家人,也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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