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似的声音,好像天空凝聚不散的愁云,最后汇成的轻轻软软的细雨:“师妹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江湖那般凶险,她一个人……”
仿佛察觉到他的难过,母鹿低鸣一声,上前伸出舌头,舐了舐那白璧雪瑜般的脸颊。
祈云修挪动有些僵硬的脚步,径自往回走去,覆在发丝衣衫上的花瓣,簌簌滑落了一地,之后,发现前方地面倒映着一抹人影。
“师父……”他抬头,吃了一惊。
楚寒子迎风而立,一袭青衣凭空辗转飘摇,看着面前这个自小带大的徒儿,目中光绪被夕阳余晖映得模糊,出声问:“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
祈云修不敢撒谎,垂下眼回答:“我、我在想,师妹她虽然出谷,但或许有一天想开,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他穿着雪绸白衫,被天辉与霞光交织笼罩,像极了剔透的玉,清冽的水,恍虚恍实间,那由相思化成的淡淡哀愁、忧伤、落寞……也毫无保留地浮现在了绝尘清雅的脸容上。
不过五天,就已经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楚寒子叹道:“别时容易见时难,她志在复仇,隐忍了七年寒暑,如今又岂会轻言放弃。”
祈云修听得一惊:“师父,如果她真的遇到西月宫的人……”想到什么,惨白了脸。
楚寒子问:“你很担心你师妹?”
被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望来,祈云修胸口砰然一跳,似被抓住埋藏在胸口深处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清。
他点头,老实承认:“如师父所说,江湖险恶,人心奸诈,师妹她又是女儿之身,实在叫人难以放心……”
楚寒子道:“该说的,为师都已经交待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回想那张明丽容颜,在山花漫烂中的轻然莞尔,祈云修心头就泛起淡淡的甜蜜幸福,但转念又想到她身陷险境,血溅素衣的情景,顿觉浑身皮肉宛若撕裂,像是洪水疾袭一般,痛不可挡。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师妹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会变成哪样?
祈云修身形微微晃了下,脸色白如蜡纸,那一刻,用力攥紧手,竟是忘却了呼吸。
楚寒子看在眼里,摇头喟叹:“算起来,你跟在为师身边已经二十年了,年到弱冠,也该是出外闯荡一下了。”
“师父……”祈云修睁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楚寒子淡然道:“既然你放心不下你师妹,那便出师去寻她吧。”
祈云修有些不知所措,纠结着咬住唇,半晌,默默落下眼帘,“我曾经说过,要一生侍奉在师父身边的……”
看着他呆呆站立原地,矛盾不已的样子,楚寒子眸角忽然泄出一丝疼爱,撩袖伸手,可少年雅致的轮廓竟恍若一面明镜,照出往昔熟悉的影像,比刀子还利,刺伤了眼睛。
怕被蛇蝎蛰到一样,楚寒子骤间收手,当祈云修再抬头,一脸无情无绪地道:“心不在此,人留下又有何用?”
“师父。”祈云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表情怔然。
楚寒子道:“你自小拜入师门,论起武功造诣,均在怜儿之上,如果你留在她身边,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但也要知道,她面临的仇人绝非普通敌手,随时会作出生死之搏。”
听到这里,祈云修毅然开口:“我不怕!”
楚寒子颔首:“既然如此,为师会再传授你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法,这十日你要集中精力,尽快将它熟习掌握,不准擅自乱跑。”
祈云修立即应道:“是。徒儿知道了。”
深深望去一眼,转成无言叹息。
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祈云修犹豫一下,唤道:“师父……”
然而再抬首,眼中只剩下那人渐渐远离的衣影……
祈云修脸上平添一份落寞的神情,在他心中,一直把师父当成自己最亲的人看待,但这么多年来,师父对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小时候生病或是受伤,师父会连夜守着他、照顾他,会仔细地为他包扎,可是那张脸容,始终淡淡的毫无表情,害得年龄尚小的祈云修连撒娇也不敢。
有时候,祈云修感觉师父是关心他的,但好像又有一种隔阂阻碍在双方之间,对他而言,楚寒子即是尊师,又是自己的亲人,而第二重情感,让他只能埋藏在心。
想到十日后,自己就将离开师父,还有生活了二十年的翡翠谷,伤感与不舍宛如潮水瞬至,可另一份强烈的思念,又随时随刻快要夺走他的呼吸。
“师妹……”
七年朝夕,挥剑谈笑,不知不觉中,对方已是成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完全占据心头上的人儿。
祈云修下定决心,要尽快在十日内熟习师父相授的剑法,然后早日回到师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