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起太子,不觉又心烦——为把这位太子不知不觉的送走,他才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然早就能脱身过来了。
就道,“太子又来了,才不得不多应酬了一会儿。”
提起太子,他虽做出不在意的模样,余光却不自觉留意雁卿的反应。
雁卿却没什么小心思,只是关切,道,“我也遇上他了……七哥,他没有为难你吧?”
元徵就无奈笑道,“自幼被他为难的多了,也就这么回事。今日毕竟是我的生日,他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雁卿讶异道,“他自幼就这么不讲理?”
元徵就笑道,“他本性如此,倒是一以贯之的不讲道理。”
雁卿待要点头,却又不觉就记起元彻那日的落寞神色,心想——也许是没有人和他说应该讲道理吧。隐隐竟觉得他孤家寡人,也是有些可怜的。便不愿再在背后抱怨他。
且此刻她也更关心元徵,就将话题引开来,牵着元徵的衣角,仰头问道,“我们不说他了——七哥,你不要紧吧?”就说,“我听人在说你家的事……”
元徵今日也在席间听了些交谈,片刻后就猜想到了雁卿发问的缘由。又喜悦于她先关问自己的安稳,又难过此事终究让她知道了。他不愿让雁卿窥见自己残忍的一面,便只若无其事的笑道,“如你所见。”又说,“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毋宁说家里出了这种事,十分辱没门风,便不曾对你说过。”
雁卿就略有些脸红,道,“七哥不愿说便不必告诉我啊。只是心里难受时,一定要让我知道。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事,但至少可以陪着你……”这话说的颇有些多余,雁卿就忙又解释,“我难过时,只是有人陪着,心里就好受许多。陪着也……也是很有用的吧。”
她很不确信的去看元徵,黑漆漆的眼睛里难得带上了拘谨和忐忑。元徵喜欢她,便觉着她怎么样都好看。想到她难得琐碎纠结起来,却是为了自己,一时欢喜得竟有些心疼。
可欢喜背后,雁卿所看不到的那些事便也越发可憎起来。元徵很怕藏不住,终有一日让她看到那个冷漠丑陋的自己。
兄妹两个碰了面,哪怕只是对坐着喝白水也开心舒惬。待将正事说完了,元徵还不急着离开,两人便又坐在檐下聊起旁的。
雁卿就对元徵说林夫人对她的教导,元徵自然笑道,“你阿娘说的对。”却又要说,“不过你这样也很好,想怎么做只管去做,你防备不到的时候还有我替你想着。”雁卿就笑道,“可也不能总是让七哥保护着我啊。”
难免就又和元徵说起楼蘩来。雁卿因想着楼蘩的刻本,正要问起来,“七哥认得楼姑姑……”元徵却说,“听说过她,倒是不曾打过交道。”雁卿就愣了片刻。虽依旧感到疑惑,可再想博雅堂是楼蘩的产业不错,然而楼蘩也未必事必躬亲,也就不细问了。只道,“嗯。”便将这话题搁下了。
一时元徵又和她聊起扇子来,若无其事的笑道,“我看到子远兄手上也拿着这么一把——原来你不是只做给我一个人的吗?”
鹤哥儿表字子远。
雁卿脸上霎时就红透了——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扇子自己也送了谢景言一把。当日她确实只保证“不在七哥面前提起谢景言”,可本意其实是答应疏远谢景言的。她显然是失信了,虽早有觉悟,也早做了决定,可此刻依旧难免有被元徵抓包的心虚。就垂着头,敷衍道,“我阿婆、阿爹、阿娘他们也有呢。”
她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元徵偏偏又凝视着她,她脸上更烫得要烧起来。想立刻把这话题带开来,偏偏嘴上不争气,竟又绕着说道,“——二哥哥那把是他自己抢去的。”
这是实话,可此刻说来就和误导隐瞒没什么区别了。雁卿本意并非如此,只越发羞赧心虚起来。
片刻后镇定下来,才迫使自己直视着元徵,老老实实的坦白,“也还给了旁人……”又求饶道,“这其实是从白上人处偷师来的,想来七哥早就已经有了,便不和我计较了吧?”
红透的脸颊,泫然如水的目光。被她这么望着,元徵也莫名的就浑身发热,忙移开目光去。
两人之间倏然便静默无语了。
一时风寂。元徵便取了扇子出来,“刷”的一展。扇面带风,雪白如明月,衬着如玉温润的面庞,倜傥儒雅,真是倾倒众生的翩翩佳公子。他就是有这样的风姿——凭再多人有,一旦他用了,旁人就都不过是效颦献丑罢了。
连雁卿也看得一愣。虽还红着脸,却已追着那扇子笑道,“怎么弄的,七哥教教我!”
元徵心情才略轻快了些,就耐心温柔的教雁卿怎么开阖折扇。
他追问时其实也存了小心思——因鹤哥儿炫耀他那柄扇子时,谢景言无语的表情,他心里便隐隐已有了预感。介怀有之、厌恶有之。明知去追究只会让自己显得小肚鸡肠,且只怕结果不会如他所愿。还是自虐般去追究了。
他是希望雁卿能否定他的猜测……可终究还是证实了的。
人要表现得大度,其实是一件很自伤的事。
元徵微笑着凝望着雁卿,心里却隐约有些难忍的燥乱。此刻他只是想,还是该早些让雁卿成为他的,才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