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稍稍调整了心绪,林妙香心中的恐惧少了几分,她皱了皱眉,身子靠近了火堆,漫不经心地烤着自己的湿衣。
宋远山盯著他,道:“就是你心中所想的意思。公子与赵相夷,本就是一个人。”
“不可能,”林妙香仍旧不信,即使亲眼见了那人手中的长剑,她也是不信的,“人的面貌是能够改变的,但是一个人的气质却无法变化。赵相夷和公子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宋远山弓著腰,依然笑著,笑得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那是因为,他们并非一个人。”
林妙香皱眉,宋远山一会儿说两人本就是一个人,一会儿又说两人不是一个人,她不知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未知的不安让她又打了个寒噤。老人的笑容,似乎在嘲弄,又似乎不怀好意。
“妙香啊,全天下都以为公子与相夷是两个人,然而,他们其实一样,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宋远山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头,指著她,笑著说,“非要解释的话,赵相夷是患有双重性格。”
几滴灯火溅落出来,宋远山平和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可知,皇位向来就是众人皆想要不择手段得到的东西。但偏偏赵相夷太过善良,并不适合居此一位。可惜他身为皇子,别无选择。五岁那年,他遭人暗算,中了双生果的毒,那是一种能让人神智混乱的剧毒。所幸赛华陀救活了他,而自此之后,赵相夷就再也不是之前的他了。”
“自幼相夷就跟着我习武,所以我对他也最是了解。在后来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突然发现,赵相夷有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凶狠,冷戾,那就是你们所知道的公子。”
林妙香沉默。细细想来,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赵相夷与公子同时出现过。
一个是邪魅善良的赵相夷,另一个,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公子。
林妙香一顿,“老赵自己也不知道么?”
“我没有告诉他。以他的善良。不会接受这件事的,若是他接受了,便意味着他也必须接受。他最为唾弃的公子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他自己所为。”宋远山叹了口气,笑容渐渐消失在了嘴角,“我告诉你,希望你也能守住秘密,不要毁了相夷。”
林妙香点点头,心里的谜团却越来越大,有些事她没有对宋远山说,她隐隐觉得。公子帮助自己所会索取的代价,也许远远不是她能承受。
“可是就算是公子,他今晚也没有必要杀我。”林妙香不解地问道,“我与他见过几次,远远没有到拔剑相向的地步。”
更何况,他似乎还在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你从赛华佗那里知道了香月寒昙的事了吧。”宋远山开口。见林妙香点头,这才继续说到,“以血养花,赵相夷自身受了很大的影响,连带着公子的意识也有些混沌。他不记得你也有可能。”
“毕竟,公子不能说是一个人,充其量,他只是赵相夷内心深处隐藏起来的杀气与罪恶而已。”
林妙香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不安地抬起头,“这样下去,赵相夷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远山摇头,眼里是跳动的火光,他站在寺庙外,全然没有要进来烤火的意思,“说不上来,因为情况特殊的关系,我不能告诉赛华佗让他帮忙研究,但是,林妙香,你要知道,最坏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最坏的情况?”林妙香一时失神,衣角差一点就被火苗惹燃。她有些仓促了往后移了几步。
宋远山侧过头,望向门外。
雨,越下越大。已经可以听见它落在房梁上发出的声响。淅淅沥沥,犹如落在了他的眼中,宋远山缓缓开口,不紧不慢地吐出了四个字,“玉石俱焚。”
轻轻的声音末尾,是一记震耳的春雷声。
林妙香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自是明白,以前有赵相夷的意识一直压挤着公子的意识,两人倒是相安无事。但此次赵相夷为了救自己,以血养花,身体虚弱不少,不再有那么多的精力与公子抗衡。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在同一具身体内交战,正如宋远山所说,最坏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那是,不论是赵相夷,还是公子,都将不复存在。
林妙香不再说话,只安静地望着的火堆,眼睑下垂,挡住了一双眸子里风起云涌的心绪。
这大雨来的及,去得也快。
隐隐约约,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春祈秋报,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透过寂寥的夜色,清冷而来。
宋远山回过头来,脸上溅了几滴水意,他望着林妙香,半晌,沉声劝道,“离开赵相夷吧。这样,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