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玲珑又一次为张宋伊换上一盏热茶之时，一个清晰可辨的轮廓从他笔下渐渐跳出。

玲珑暗暗一惊，这轮廓好生熟悉。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盅，赶紧稳住心神，将热茶放于案头。万一打湿了画作，自己能有几个脑袋赔啊，真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在随后的时间里，玲珑总是心神不宁，连瑞雪公主都看出了玲珑的异常。瑞雪午睡出来，闹着要吃糖果，还不要吃桌上摆着的，非要吃上回赵良人送来的，玲珑一顿好找，终于给瑞雪送去了。

糖果握在瑞雪手里，瑞雪歪着头，笑咪咪地看着玲珑：“玲珑姐姐，你今天怎么不问瑞雪手里有几颗糖？”

平时给糖果，玲珑总会趁机教她，左手两颗，右手一颗，瑞雪一共有几颗糖啊？今天心乱如麻，也就给忘了。

正抱歉地笑着，瑞雪又说：“今天瑞雪的左手有两颗，右手有两颗，一共是……一、二、三、四……四颗！”她欢快地将手伸到玲珑跟前，骄傲地让她看，自己数对了。

玲珑望着瑞雪粉嫩嫩的小脸蛋，好想上去捏一下，可惜，君臣之礼大过天。“公主真聪明，四颗，对啦！”玲珑拍着手配合。

“那就再奖励一颗吧。”瑞雪摊开小手，得寸进尺。

“瑞雪的小手已经放不下啦，再说，多吃糖果，牙齿里会长小虫子。”

好不容易哄好了瑞雪，奶娘和蔷薇、梧桐，带着瑞雪出门玩耍去了。玲珑一回大殿，就听绮罗迎出来，悄声说：“这个张画师，我瞧着娘娘是选对了！”

“哦？”玲珑不解其意，这画师明明不是昭仪娘娘选的，是别的娘娘挑剩下的，昭仪娘娘不挑，直接就给领回来了。

“方才娘娘去画室看过了，出来便跟我赞叹，说张画师果然极有想法，画出了一个连娘娘自己都不想象过的样子。”

玲珑心中一动，如果连莫瑶自己都这么说，那这幅画一定非同小可。如果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玲珑突然急切地想去看看画作的真容。

“我也去瞧一瞧。”说着便要去画室，却被绮罗一把拉住。

“哎，玲珑你别去，刚刚娘娘进去，张画师都说了，他满脑子都是娘娘在花架下回眸一笑的样子，定要一鼓作气将画作完成，方能搁笔，我们都别再进去打扰他，只待他画完，自然会给我们展示。”

真是没办法，玲珑叹口气，大腕都是有点臭毛病的。想想上辈子在八卦杂志上看到的某些大腕，要铺满鲜花才唱得出歌、要光着脚才码得出字、化妆间要看方位、助理都要看星座，跟这些人比，张宋伊张大腕完全可以算是德艺双馨的——呃——老艺术家了。

他连问都没问玲珑的属相，就让玲珑给他研墨，简直太平易近人了。

傍晚时分，莫瑶正为是不是要叫张画师先用晚餐而发愁。不叫他吧，怕他饿得慌，本来就病恹恹的样子可别饿晕在画室里；叫他吧，万一打断了大师的思路，岂不是阻碍了一幅伟大作品的诞生。

这一个艰难的决定，关乎着自己究竟是成为人类的刽子手还是成为艺术的刽子手。犹豫间，张宋伊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只见他双目炯炯，面带喜色，一见莫瑶已经门外等候，赶紧行礼准备汇报工作。这一行礼不要紧，扑通一下竟扑倒在地。

“张大腕……张画师！”玲珑脱口而出，又赶紧改口，冲上前去就将张宋伊扶了起来。

张宋伊脸涨得通红，尴尬地说：“卑职站立太久，腿麻了……”

绮罗捂着嘴吃吃地笑。莫瑶也乐了，说道：“张画师作画如此认真，真教人敬佩。”

认真的张画师被玲珑扶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犹在轻轻地敲着腿，缓解麻木症状。“让昭仪娘娘见笑了。原本卑职想亲自向娘娘展示画作，现在却站不起来了。”

张宋伊脸红红的，充满了羞涩，明明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竟被他的瘦弱以及这番羞涩，生生地搞得像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

“没关系，不知画作是否已完工，我们都有些迫不及待，欲进画室观赏一番了。”每个女人在等待见到自己美丽的画像时，都不如平时淡定。“实在要麻烦昭仪娘娘纡尊降贵……”张宋伊还要再文绉绉来几句，莫瑶却已经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