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箫声奏毕,紧跟着是一串响亮的掌声。
那吹箫的男子,便旋身回眸。他长身而立,一张温润如璞的俊容,不经雕饰,却没有什么能掩饰他逸尘的丰采。那“君子兰”花般淡然超凡的气雅,和朗朗双眸,正如他的一生那般光明、忠勇而坚毅。
那鼓掌之人亦是微醉,晃悠着身子朝着他走了过去,便顺手搭上了他的肩:“箫声寄情,想不到昧兄的箫声吹得如此优美动听。”
钟离昧便垂首淡淡一笑:“信兄莫笑,不过是闲来无事吹着玩的,比起项王可真是天地之差。”
钟离昧说完“项王”二字时,二人的面色便同时僵住。
不多时,二人又开始把酒言欢,回想着从初识,到共同抗秦,到后来各为其主,再到如今的相聚,竟已是近十年的时间。大汉得见后,韩信被刘邦封为“楚王”,西楚国灭,钟离昧投奔于韩信。
这两年来,韩信特例,不许钟离昧称他为“大王”,二人便仍以兄弟相称。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曾经的君王,知己,亲人,兄弟,或分离,或故去……
太多的生离死别,淡漠了人间的悲喜。然而住在心间的人,每每想起,总会牵起心底最深的记挂。
钟离昧与韩信脸颊双双染上泛红醉意,二人竟同时想到多年前彭城的那个夜晚。
那日与今日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同在楚地,一样的两人,一样的风清月明,一样的把酒言欢。所不同的是,彼时是在钟离昧的将军府上,还不同的是,彼时的韩信酒醉之时,眼眸和心底一片混沌……
而今日,他脸上醉了,眼睛和心底却一片清明!
更不同的是,当年钟离昧是在帮他,今日,他韩信却是……
想到这儿,韩信黑眸不禁雾气氤氲,眼白泛红。
只是钟离昧全然交托信任,未曾察觉韩信情绪上的变化,依旧肆意享受着这身体和心底的麻木带来的片刻宁静。
良久,韩信用力抬了抬那因为微醉而紧皱的双眉,低声道:“昧兄,皇上可能要杀我……”
钟离昧一怔,聪慧如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刘邦动手的这样快:“刘邦要杀你?你为他打下大汉江山,他竟要杀你?”
韩信苦笑着摇一摇头:“因为皇上出征匈奴,向我调兵,我却没有出兵相救,以至他被围困白登山差点死在匈奴人手中……可那,并非是我不想出兵,是因为我无兵可出啊……”韩信举起一樽酒,仰头一饮而尽,酒入喉咙,仿佛有无尽的苦涩:“垓下之战结束后,皇上就夺了我的兵权,又把我的封地从齐国改封到了楚国。楚国,那是项王的天下,楚国百姓都对我深恶痛绝,你也看到了,我在楚国根本征不到多少兵卒。”“呵……”钟离昧冷笑一声,仿佛如韩信这样的大汉功臣,能有今日的结局,早在他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