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兆。”
叶薇愕然。周兆?太上皇身边最受信任的大宦官周兆?这真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
“周兆是你的人?”太过惊讶,措辞间都忘记了尊卑之分。好在皇帝并不在意,“可以这么说。”
许多事情立刻明白了,连周兆都是他的人,那当初废黜皇后、以及之后对付左相能进行得那么顺利也就不足为奇。她想起之前的某个深夜,也是在这张床榻上,他拥着她承诺,以后的日子会护她佑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以为她是被毫无防备地送到建章宫,但原来那里一直有他的人在暗中保护着她。
“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朕说了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却还是害得悯枝惨死。”
事情已经发生,他不会再说什么如果悯枝别自尽得那么快,他拼着得罪父皇也会救她出去。这些假设如今看来毫无意义,只有懦夫才不肯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好。
叶薇讶异抬眼。虽然皇帝对悯枝的葬仪很是厚待,但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她的性命,兴师动众赶到建章宫也只是为了救她而已。若不是怕悯枝落到大长公主手里会牵连到她,甚至不会费那么大功夫去帮她脱身,更乐意在平息上皇对她的怀疑后,把悯枝送去当他消气的靶子。一个婢子而已,还入不了他的眼。
正因为明白这些,所以此刻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她第一感觉是听错了。对视片刻后,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入他怀中。
原来他真的明白,明白悯枝对她有多重要。这世上能被她信任的人那么少,上一世是蕴初和谢怀,这一世则添了悯枝、妙蕊两个婢女。她死了,她如同失去了个亲人,心中的苦痛煎熬可想而知。
他在意她,所以能够做到爱屋及乌。
她忽然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对他的防备太过残忍。这个男人是她这一世的良人,他们有肌肤之亲,有闺房画眉、月下共酌的恩爱,她从不曾真正把他当做夫君,可他却尽到了身为夫君的所有责任。
有所亏欠的人,是她才对。
聊天聊久了人也就累了,叶薇终于再次睡着,贺兰晟也长舒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许是被她给传染了,甚少做梦的他这晚居然也做了个梦。之所以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个梦,是因为周遭的场景太过熟悉。明州城内的宋府,楚惜给他治伤的那间屋子。他还是躺在床上,触目所见,幔帐金钩、屏风绣墩皆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回他没有受伤,可以从容地坐起来。屋子右边有个妆台,他听到玉梳放上桌面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去。有女子背对着他而坐,红衣白裙、身姿纤长,是他魂牵梦绕的佳人。他看得呆住,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连眼眶都有些发热。
明明是渴盼多年的时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阿薇。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晚都被与悯枝有关的梦魇纠缠,他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甚至在心底深处,还有些羡慕她。
亏欠了的人能在梦中见到,重温那些美好的回忆,这也是一种福分。不像他,哪怕白天再多的牵挂思念,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那个人。
在知晓她的救命之恩后,在得知她被自己牵累至死后,在处置了对她下毒手的亲妹妹后,她都不肯稍作垂怜、入梦一见。
生而不与吾形相依,死而不与吾梦相接。
如此悲凉,如此无奈。
女子动了下身子,仿佛要转过身来。他忽然开始紧张,暗骂自己是魔怔了吗?这是盼望了无数次的事情,好不容易实现了,还东想西想的做什么?
就算是在梦里,能多看她两眼也是好的。
吸了口气,他小心翼翼道:“楚惜……是你吗,楚惜?”
她没有吱声。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翻身下床,慢慢朝她走去。无数的话语在脑海心间翻腾,竟让他一时不知讲什么才好。是他的愧疚,还是他无法自拔的倾慕?
襄王空有梦,神女却一无所知,他这辈子最失败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
“楚惜……”
她肩膀动了动,终于慢慢朝他转过身子。披散的长发垂在肩头,她容颜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中,肌肤赛雪、素净如荷,只消安静地坐着便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可这不是他期待中的面庞!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后背腾地起了层冷汗,他连头皮都发麻了,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问出后面的话。
“你是……阿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