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怡第二天醒来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她裹在衾被中,侧着身子凝视他昨晚睡的地方。那里已经凉了,连些许体温都不曾留下。
她想起新婚时候,因为害怕露馅,她一开始曾模仿过宋楚惜讲话。那个女人最自以为是,一张嘴厉害得很,时不时总刻薄别人几句。她出阁前认真琢磨过,所以装起来并不困难。
可是渐渐的,她不再想做这种事情。她乃堂堂左相嫡女、煜都无数王孙贵胄想要求娶的对象,难道不比那个在江南长大的女人好十倍百倍?要她当她的替身,也太过可笑。
她逐渐显露出自己本来的性情,这过程她做得很自然,他也没有察觉异常。只是在某一天突然问道:“孤怎么觉得,太子妃和当初在明州见到的样子,略有不同?”
她紧张起来,“是吗?那殿下觉得臣妾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如今又有哪里不同了?”
他手中握着卷书,抵着下巴打量她,“你似乎比那时候对孤温柔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臣妾还当是什么呢。殿下从前于臣妾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当然不可能对你温柔。如今……难道我变温柔了不好么?”
他垂下眼眸,片刻后轻轻笑了笑,“当然。你这个样子,再好不过。”
那时候她沉醉在他的情话中无法自拔,可是如今回想,他当时的眼神分明不带丝毫喜悦。
他不喜欢她的转变。
姣好的面庞上浮现出不甘、愤怒和悔恨多种情绪,而她慢慢闭上眼睛,心底是油煎似的难熬。
那个女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咒?以至于她就算顶了她的名义,也得不到他的心。
“皇后娘娘,奴婢等伺候您理妆。”
落衣、蝶衣带着八名宫娥入殿,跪在床边听候吩咐。宋楚怡抛开杂乱的思绪,撑着身子坐起来,“是了。今日要见故人,必得好好打扮才行。”
皇后重新露面,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要恢复,宋楚怡盛装打扮,坐在上位受了阖宫妃嫔的跪拜,仪态高贵而端庄。
因打定了主意隐忍一阵子,所以晨省时她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连对着襄愉夫人也温和亲切得紧。别的宫嫔看着两位娘娘在那里寒暄,不由生出种这后宫要往天下大同的方向发展的错觉。
等到人群都散去,她端了杯清茶慢慢喝着,闭眸回忆适才那些女人各不相同的神情。窥探的,跃跃欲试的,等着看好戏的,不一而足。
且等着吧。如今我只是暂时容忍你们,终有一日会让你们明白,这后宫中谁才是说一不二的主人!
“娘娘,凌安宫兆暇阁的江容华去而复返,此刻正跪在外面求见娘娘。”
“江容华?”宋楚怡挑眉,“不就是姚嘉若身边那条狗么?怎么,瞧着旧主人没盼头了,想找本宫当靠山?”
如果说这次出来有什么好消息的话,姚嘉若被降位禁足一定是头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气焰滔天、让陛下宠得如珠似宝的女人居然也有今天!
看这情况,过去真的是她太紧张,才会把姚嘉若视为大敌。其实说白了,帝王心还不就是那样,善变而难以捉摸。正如他从前宠爱着她,仿佛她是这世上他唯一钟爱的,可是后来还是慢慢疏远。如今姚嘉若不过是步了她的后尘。
所以,那个慧婕妤也不算什么。他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等那股迷恋劲儿过了,那就是个玩意儿似的东西,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江容华说,她有极重要的消息要禀奏给娘娘,望您千万开恩、应允一见。”
“极重要的消息?”
落衣适时道:“娘娘,江容华是凌安宫的人,与慧婕妤住得近,而且两人入宫前还是一块长大的闺中密友。奴婢猜想,她口中‘极重要的消息’必定与慧婕妤有关。”
皇后把茶盏放回案上,“那还等什么,让她进来。本宫倒要听听,她能说些什么。”
江宛清恭恭敬敬稽首长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可。”皇后声音懒洋洋的,“不知江容华有什么事情,方才晨省时不说,非要拖到现在。”
“自然是要事,否则臣妾如何敢来烦扰娘娘?”江容华道,“臣妾出身卑微,入宫之后只想尽到妾室的本分,服侍在娘娘左右。从前臣妾愚笨,不能入娘娘的眼,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
皇后托着下巴,“本宫喜欢聪明懂事的人,江容华能不能入本宫的眼,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江宛清明白这是在暗示她快些说出那消息,咬牙道:“臣妾近日得知了一桩秘闻,不敢隐瞒,这才来禀报娘娘。相信您已经知道了,那位锁在无极阁抄经的沈容华,与娘娘您故去的长姐是关系甚笃的表姐妹。”
这个宋楚怡确实已经知道。她原本只当沈蕴初是宁城沈氏一个寻常的女儿,那晚听她提起宋楚惜才知道两人居然交情很好。好在姚嘉若已经把她弄去抄经了,不然她还得费心思对付她。
“既然如此,娘娘就没有怀疑过么?慧婕妤和沈容华的关系为何突然变得亲密?”
“你想说什么?”
江容华深吸口气,“臣妾想说的是,慧婕妤与您的长姐宋楚惜宋大小姐其实也私交甚笃。据沈容华从前的宫人透漏,慧婕妤与宋大小姐甚至还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沈容华也是因为这个才会亲近慧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