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真真正正的看清了他。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微微的有些泛青,唇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憔悴,之前看到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太紧张,但现在看来,他竟然是带着一点病态的感觉,一想到刚刚夏葛衣问他身体如何,我的心立刻揪紧了,急忙抓住他的衣衫:“亦宸,你——你怎么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好像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又好像对我现在的表情感到不可思议,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刚刚夏——刚刚她也在问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可知我当初逼宫,为何会失败?”
我急忙摇头。对于他的势力和心机,我虽然不是特别的了解,却也知道天下能与他相抗衡之人,并不多,楚怀玉和楚亦君当初都曾算计过他,也未见得胜,但他逼宫失败,我从季汉阳的口中得知后,整个人一直沉浸在恐惧当中,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可细细想来,他的失败,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慢慢说道:“也不知道楚亦君是真的逼急了,还是心思太甚,宫宴之上,他竟然对我下毒。”
“什么?!”
宫宴之上下毒?!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亦宸继续说道:“那次宫宴是父皇所办,我疏忽了……”
后面的话渐渐的隐去,但我也已经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中毒之后他一定立刻就发现了,而宫宴是皇帝所办,他担心楚怀玉会和楚亦君联手,于是仓促提前了逼宫的计划,他自己也曾说过,举大事不能仓促行事,但他在无奈之下犯了这个错!
可是,他为什么会犯这个错误,在宫宴疏忽,这不应该是像他这样在宫廷斗争中淫浸多年的人会有的。
他看着我不肯放松的追究的目光,终于苦笑了一下:“那天,我接到汉阳的消息,说他怀疑你身边的那个侍女有问题,我担心——”
原来,如此……
我伸手抚摸着他消瘦下去的脸颊,心痛如绞,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你——毒解了吗?你现在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的温柔似乎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我不应该对他这样温柔似的。
“鸢青……”
“嗯?”
“你——你不恨我?”
我有些愕然的:“我为什么要恨你。当初那件事,你也是逼不得已,若我是你,只怕也不会将我的身世说出来。亦宸,我能明白的。”
他的目光更奇怪了,憋着什么似地,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鸢青,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立刻推开了他,捂着嘴弯下腰去。
干呕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河滩边显得有些恐怖,亦宸好像整个人都被吓住了一样,站在我面前惊了很久,最后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慢慢的蹲下身,伸手扶着我的肩膀,试探的:“鸢青,你怎么了?”
终于将胸中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我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有些狼狈的看着他,却又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本来,想到了洛阳再说的。”
亦宸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握着我肩膀的手也微微用力——
“你,你是不是——”
我抬头,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幸福的,开心的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应该已经是猜到了一些,但当他听我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僵硬的摇晃了一下,那张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全无防备的惊讶和无措,呆呆的看了我很久,才用近乎无措的口气说道:“什——什么时候有的?”
即使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脸颊都有些红了:“你——真是!我们就——就那么一次,还有什么时候?你——!”
气话说不下去了,他根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而是一把用力的将我拥入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有一时的失神,而他已经低下头,在我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堵住了我的嘴。
上一次亲吻,是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全忘了,全乱了,他在我的唇上横征暴敛着,几乎是在撕咬着,炙热的唇瓣一点一点的从我的唇上噬过,打乱了我的呼吸,也快要将我的灵魂抓走;他终于还是进入到我的口中,挑起我的舌与他共舞,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东西,却根本抵挡不住。
我傻傻的站在那里,任他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的锢在怀中,口中的一口气就这么被他予取予求,来来去去几乎快要窒息,他却丝毫不肯放松,我最后甚至不自觉的伸手捶打起了他的胸膛,鼻息间也发出了难耐的“唔——唔——”的声音。
他终于放开我了。
而我也已经完全瘫软在了他的怀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的,若再不放开,也许我真的会死在他的怀里,溺死在这样的深情中。
紧紧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对于目前这个处境的他来说,算得上是又惊又喜,但终究喜多过惊,他也应该能感觉到,在有了这个小生命存在之后,我们对于未来,会更坚定。
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和情绪,我这才想起之前一直让我有些心中发梗的事,抬头道:“你是不是,原本也打算离开长安,去洛阳?”
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又低头看着我:“你和季汉阳,也考虑到了洛阳?”
“嗯,我让季汉阳带兵去攻占洛阳,我想办法到长安来帮你。只是没有料到,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这也就是他不在玄武门与楚亦君生死相搏的原因,他的身体和现在长安城内的防护已经不允许他这样拼下去,东都洛阳,的确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
看起来他应该是在我回长安之前就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可能也已经有些支持他的文武官员在向东都转移了,所以楚亦君才会将狄广威调到这条路上来,一来是断他的路,二来是断我和季汉阳的路。
而季汉阳之所以可以突然出现在长安,而没有死守洛阳,大概那个地方已经差不多都是亦宸的人,所以他能放心大胆的率部回到长安,也才在刚刚的对峙当中力挽狂澜!
可是说到这里,我又有些担忧的看向来时路,那里已经有人点起了篝火,隐隐能看到许多人影穿梭,我焦虑的道:“怎么——汉阳他们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亦宸低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回去看看。”
走出的路并不远,而且他知道我怀了孕,自然更要让我少骑马,索性握着我的手,牵着马慢慢的走了回去,一回到营地,才发现季汉阳和严振郴已经追了上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损失多少兵马。
一看到我们回来,季汉阳立刻迎了上来:“参见太子殿下。”
“嗯,你没受伤吧?”
“末将无恙,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我不是让葛衣跟你说了吗,只要一赶上来,立刻过来找我,为什么不来?”
“……”季汉阳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亦宸,低着头没有说话,嘴角只是泛着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与过去我熟悉的那种戏谑的笑容相比,现在的他,显得更有几分苦涩和沉敛。
一切,都不复当初。
“楚亦君那边如何?”
“我们在玄武门外对峙,原本也没有这么容易脱身,但禁城六军的人突然出现,牵制了一部分他的兵力,末将和严帅才能顺利脱身——”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清楚了。
楚怀玉终究还是——惦念着这个儿子,相对于恨了那么多年的男女养大的心中始终有隔阂的楚亦君,这个他一手养大,寄予厚望的亦宸仍然是他的希望。
否则,他也不会在我临走前,对我说那些话。
一想到那句话,我的身子一下子又有些紧绷了起来。
我怀孕的事不能告诉别人,但我若要留在亦宸身边,能瞒得了一时,不可能瞒十个月,我是北匈奴公主的身份一旦暴露出来,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而就在这时,亦宸突然又低下头来问我道:“鸢青,那匈奴的十万兵马,是怎么回事?”
我和季汉阳几乎是同时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闪烁着一丝惶恐和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