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去解下了门框上的一束红绸,呈给刘兰芝看,紫苏领着几个婆子去查点,时辰不大,一一回来复命。
翠屏道:“回禀二少奶奶,这是咱们孔雀镇最好的绸缎庄布意坊里的红绸子,叫做富贵满堂,要十两银子一匹呢!”
汤歪嘴的嘴更歪了,有些站不住稳了,他没想到二少奶奶跟前的丫头翠屏却是对外面的物价门儿清,他去报账给老管家时,可是报的十五两银子一匹的,那个老管家当时手一颤,深深看了他一眼,预支了五十两银子。却没言语。大家都知道采买东西是肥缺,如今是玉香大丫头,不,通房丫头的弟弟当采买的二管事,贪污一些油水有情可原,可是原来的采买也就是多报一吊钱罢了,管家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个心的汤歪嘴真敢报假账,最贵的绸缎也就是那个富贵满堂了,十两银子一匹的,据说上面有新的苏绣花纹,是大户人家娶亲给新娘子做衣裳用的,这个汤歪嘴竟敢说十五两,真敢要啊!
紫苏随后回禀:“二少奶奶,粗略算来,这个小院子里屋里屋外、书上、门框上的红绸子有两匹之多,算上那些绢花什么的,要是按市价十两银子一匹富贵满堂算的话,估计要花三十两有余!”
“啪!”一个精致的茶盏狠狠一顿,焦仲卿发火了:“败家的奴才?谁家纳个妾用十两银子一匹的上好红绸子撕碎了装点?娶妻这样都过了,何况是个区区的妾?!你家二少奶奶中秋节时要做件披风都没舍得用那个劳什子的富贵满堂,说是太奢侈了!还是翻出了自己陪嫁箱笼里的衣料做的,怎么到了奴才你这里如此铺张浪费?你知不知道如今时局危难,连皇上他老人家也裁减用度呢?狗奴才,你想为焦家招致祸端?”
汤歪嘴历来有些怕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爷,如今一听得二爷训斥责骂,立马膝盖一软跪下了!“二爷饶命,奴才糊涂!”他可不敢攀咬老夫人和姐姐,否则会更惨。
刘兰芝端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抚摸着自己凤仙花染得长指甲道:“要我说,的确靡费了,秦罗敷才花了二爷十两银子罢了,如今这个排场就三十两,够买三个贵妾了!啧啧!”
焦仲卿正生气呢,听得她的话几乎笑出来,这一个贵妾还是人家有所嘱托呢,要是真买了三个来,自己的小娘子还不得泡在醋瓮里不出来了?他心里窃笑,忍得很辛苦,脸色故意沉下来,在汤歪嘴和众婢仆看来,二爷是气坏了。
刘兰芝看着在地上跪着的汤歪嘴不断地磕头,额头都红肿了,不由慢条斯理道:“算了,你把这些红绸子都解下来吧,拿回去看看还能做鞋帮鞋垫的边角料吗?至于银子,你看看老夫人能为你出吗?公中要是能报账就更好了!要是不能,我这边嘛——”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顿,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汤歪嘴。
汤歪嘴忙给刘兰芝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满脸感激之色道:“本来老夫人就是让小的向二少奶奶报账的,说这些银子二少奶奶会给!”他眨巴着小眼睛,里面还有着不死心的算计。
“一共多少银子呐?”刘兰芝作势向袖子里摸去。旁边的紫苏气得几乎要暴跳,却给翠屏拉住了。暗地里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姑娘势必不会给这个恶奴欺骗了去。
“一共五十两!”汤歪嘴鼓足勇气道,不赚白不赚,据说二少奶奶此人,钱多、人傻,还好面子,他美滋滋地掏出了布意坊苏掌柜给打的条。
翠屏接过了苏掌柜的条,抿嘴笑了笑递给了刘兰芝。刘兰芝也笑了,这个苏掌柜其实就是翠屏的娘舅,只是孔雀镇上除了刘兰芝外很少有人知晓。上个月,翠屏的娘舅从当铺辞工,因为自家的小子也就是翠屏的表哥成了当铺的二掌柜,父子总得避嫌吧。恰逢孔雀镇上布意坊原来的东家要迁居京城,要转了店铺,刘兰芝就让翠屏拿了钱买下来,又请了她的娘舅做了掌柜,苏掌柜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擅长做生意,这个富贵满堂就是他推出的新品,只是没想到焦府里的汤歪嘴竟然去那里买了,翠屏自然是知根知底的。
刘兰芝笑着看看条子,转而蹙眉道:“五十两啊!二爷咱们没有这么多钱补这个窟窿呢!您一月才二十两的俸禄,还要给公中十两呢!”
焦仲卿对自家院子里的开支不甚明了,既然娘子说没钱,那自然是没有了,他摸摸兜里,很惭愧,囊中羞涩,俸禄领回就交给娘子了,刚才见娘子给了娘亲十两买妾的钱,这几日给岳母祝寿,荔枝、佛经什么的都是别人送的,他借花献佛,自己还真是一穷二白呢!只想着和侯三要马车了,该勒掯他一些钱才对!他有些后悔了!兜里没钱,他脸上带了一丝羞恼,对着汤歪嘴骂道:“狗奴才,爷可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补上这个窟窿,你去公中报账吧,老夫人要是知道你作践上好的绫罗,估计腿都要打折了你的!滚下去!”
侯三惨白脸,哆哆嗦嗦从翠屏手里接过了苏掌柜的条,五十两呢,他花了可是三十两,摸摸袖里还想私吞的二十两,他苦恼,去哪里弄三十两的亏空呢?老夫人最是吝啬,当初只是授意自己给二少奶奶添堵,可没有说添多少银子的堵,如今这篓子捅大了!他愁眉苦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招呼小厮和婆子去解下那些剪成细条的红绸子,唉!怎么办呢?偷鸡不成蚀把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