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房间里,三部空间都开得非常低。六台增湿器呼呼呼吐出云雾般的水汽。细如微毫的水珠在上升的过程中遇到冷空气,便被冻结在一起,形成大滴的水珠,凝结在青灰的水泥墙面上,随即又被空调干燥的风带走一部分。
这是一种博弈。增湿气里制造出来的水要同干燥的空调风相博弈,不能被它抽走全部的水分,保证这个空间里的极度潮湿。
空调又必须让房间足够的冷,这样地上那具尸体才不会腐烂得那么快,如果腐烂得太快,就不会有足够的养分提供给生长在他身体上的水晶兰。
男人赤条条的身体,匍匐的被横放在地上。从他略微松垮的皮肤来看,年纪接近五十。开始灰白的头发,围绕着秃了的头顶一圈。五体投地的姿势,恰好能看见他后脑勺的洞。
这个星芒状的挫裂创口,是由于斧头背面中央部分打击造成的。干结的血块将短且细的灰发纠结在一起,外露的骨质边缘塌陷,看起来很像卫星地图中,一处内陷的湖泊。
白色的脑浆由于时间的关系,变成深黄色,曾经飞溅出来的早已混着血块附着在发根上。存留在颅内的,在冷的空气和流逝的时光里,萎缩一团,好似将要用来做馒头的面团。
宽阔的背部,囤积不少脂肪。已经开始发黑的皮肤将曾有的老年斑、疖子、汗斑一一吞噬得完全看不见踪影。
他的双臂到肩膀,软塌塌的背直到松弛的臀,生长着七八株洁白晶莹的水晶兰。低垂着花蕊含苞待放,于这昏暗中,发出荧荧惨白的幽光。
那覆盖着真菌如同菌丝形状的根系,深入体内,盘缠于血管之上,穿梭于血肉之间。贪婪的吮吸只有成为尸体才能提供的养分。
水晶兰虽然是腐生植物,作为载体的尸体,不可以腐烂得太快,否则营养会流失很多,让植物还来不及吸收。
这是一个纯技术活,一定要估算好空气中水分子的比重和气温的控制。阴冷和潮湿是必须保证的。
这是一幅“绘制”在地板上关于黑与白、幽与暗、死亡与新生的人花交融的立体画。
一个身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目光先是落在房间内唯一一盏黯淡的落地灯上,然后再扫视到尸体上。
水晶兰不需要光照,越阴暗的坏境下,生长对它越好。这点光仅仅是为了让房间的主人能够看清地板上的尸体。
这人走到尸体前,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水晶兰的生长。
这种植物很不容易养。虽是单株生长,却需最少三株一起培植,方可存活。如同人,个体绝对独立,但一定需要群体生活。但凡孤寂得太久的人,要么抑郁到自杀要么神经到无可救药。
很显然,屋主非常满意自己的培育成果。只是在嘴角一抹得意微笑后,是残酷的冷漠凝固。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还有四个人。这些水晶兰显然是足够的。只是这幕才开场情况已变得有些复杂。
警察的出现本就在预料之中,也早已做好万全之策,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记者,可恶得像一只嗅觉敏锐的老鼠。一丁点的不寻常气息都能引得他探寻深入,那寻寻觅觅,四处探查的样子,真让人不安。
说不定早晚会被他刨出点什么。自己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更担心的是,他同警方不要有任何联系才好。天下的事,最怕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