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笔记本,李万里没有上车,他倒不是怕王琥揍他,他就是怕自己看见王琥那表情,心里头纠结难受。于是乎,还是回了之前同任初的那辆车,坐在驾驶座上,抱着笔记本,时不时抬头看看那盖上了的窨井盖,更多的时候,他是去看王琥那辆车,没有任何动静。
而下水道里,任初自然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
下水道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垃圾腐烂、发酵、融化,果皮、骨头、肉屑搅和在一起,再混着那一股臭水,也说不上什么味道来,扑面而来,刺鼻呛喉,比那最烈的酒最猛的烟还要让人头脑发晕,也不知道这些味道掺杂在一起会不会产生有毒气体,不过就算有,任初也是必须前进的了。
因为,魏千城在前面。
下水道里污水四溢,还在顺着某一个方向汹涌着,垃圾漂浮在黑水上,偶尔翻腾几下,就从水底淤泥深处涌出一小片粘稠的裹着恶气的气泡,有些“啪”的一下爆掉,散出不大不小难闻的味道,紧跟着又被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岔口,两条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任初站在那里,面上早已戴好了黑色口罩,虽然仍旧掩不去那些恶臭,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隔离效果的。
看着面前这两条路,任初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墙面、头顶、脚下,没有任何可以提示前进的蛛丝马迹。
有些许挫败,但任初却不允许自己彻底失败。
静静站在那里,任初闭上了眼睛,以前很多时候都是靠直觉成事,如今也就再试一试。
一半一半的几率,全凭天意。
然而在这个弥漫恶臭的下水道里,任初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没法集中精神,最后疲累地睁开眼睛,她判断不出来。
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摊开,随后,在这个安静得只有污水哗哗声的下水道里,响起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声,破空而来,然后被那翻腾着的黑色波浪卷起又沉下,最后消失无踪。
又安静站了一会儿,任初终于抬起脚,随后踢翻了脚边不远处一只已经瘪了的易拉罐,“啪嗒”一声撞到头顶的石壁,然后落下,翻滚,任初紧紧盯着那易拉罐的罐口,然后它停住,然后任初的视线胶着在上,慢慢移动,看准了那条路。
没有直觉,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了。
涉水而下,脏水在任初脚边徐徐流淌向下一个地区,她正在走着下坡,虽然坡度不陡,但水流开始渐渐有些着急。任初剥下面上口罩,勉强呼吸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直接呼吸到的空气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果然还是戴着口罩比较好,这下水道里氧气不足,不知道冯麟有没有给魏千城戴口罩隔离。
呵,任初笑了笑,怎么可能?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的路程,前面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岔口,任初皱眉,本以为还要再来一次天意裁决,却突然发现这里的两条路有了明显区别。
其中一条有痕迹,浅浅的脚印和脚印后面一条长长的划痕。
任初蹲下细细观察了一番,是人的脚尖划出来的。大概一猜测也就知道,是某个人扛着另一个人走过去的,被扛着的人身高体长,脚尖划过了地面。
这个地方的淤泥要比之前走过的路要多,水也要更浅,痕迹能够留下来也算上天垂怜,不至于让任初这么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而这些浅淡的痕迹,再过不多久,大概就会被水流冲刷掉了。
任初的鞋子已经被污水浸湿,污水钻入鞋子,霸占本属于袜子和脚的地盘,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水流进去,然后又被挤出来。
蓦地,她停住脚步,呼吸在那片刻急促起来,然后又平缓下去,心跳也加速跳动,紧跟着也恢复正常速度。
“魏千城?”任初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那人浑身浴血,身上的衣服裤子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片红,只剩下一片红,还有脚底下那一大滩红红黑黑的液体,正裹着不知道一团又一团腥臭往远处流去。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那张脸也已经被血污覆盖,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他咧了咧嘴,想笑,可嘴角被破了,原本应该非常美好的弧度因为疼痛而稍稍倾斜了一下,扭曲了,在不该折的地方折了一下,然后变了味道。
“阿初……”他应了一声,嘴角咧开,然后淌下一串血珠。